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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所教授文言谈“白字”:这些字到底该怎么读?


来源:凤凰网国学

白字,即别字、错字。汉字难写难读,人人皆不免为“白字先生”也。白字有二:一出于笔下,一出于口中。笔下者多见于林琴南所谓“引车卖浆之徒”,口中者则文人学士概不能免焉。

白字,即别字、错字。汉字难写难读,人人皆不免为“白字先生”也。白字有二:一出于笔下,一出于口中。笔下者多见于林琴南所谓“引车卖浆之徒”,口中者则文人学士概不能免焉。

余读小学时,蒙师读“颧骨”之“颧”为“观”,遂误读此字达数年之久焉。

文人学士著述,则罕见有笔下白字者,以其写时纵误,有编辑为之是正也。文人学士之白字,须聆之以耳始能知之尔。

家父教中学时,常入诸上庠听名师讲授,诸公有读“参差”为“餐叉”者焉,有读“造诣”为“造旨”者焉,亦竟有读“诞生”为“延生”者焉。家君每引以为笑,见其所著《寄庐杂笔》。然大人亦谓读白字实不妨治学,尝举胡适之读“絺绤”作“希谷”之例为证,真平恕之论也。

及余入上庠,知家严所述诚非虚构也。诸公有读“耄耋”为“毛至”者焉,有读“蜈蚣”为“吴淞”者焉,有读“和珅”为“和坤”者焉(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出,始知误而改口)。而俱不妨其学有所成也。尤使余若受电然者,为胡公厚宣来校讲学时之口吐白字也。治古文字有成者尚尔,他人何患,吾属何患耶?读白字固不足为病也。

顾余狷者也,闻读白字,于长辈或同辈尚能忍而不发,于门下诸生则有误必顾焉。诸生所误读者悉常用字,多声调之舛焉。有“处理”之“处”读为“处长”之“处”者焉,有“熏陶”之“陶”读作“掏粪”之“掏”者焉,有“氛围”之“氛”读若“粪土”之“粪”者焉,有“绯闻”之“绯”读如“土匪”之“匪”者焉。余一一为之是正。然纠之未久,多有仍其旧读者。先入者为主,奈之何哉!

有女生名中有“媛”字者,自读阳平。余谓当读去声,生不服,曰字典中有读平声者。余曰:读去声者义为美女;读平声者连绵字“婵媛”也,义为牵连,不能取其一字释也。纵可,芳名取义“美女”耶,“牵连”耶?女为默然。

然今读“媛”为平者多矣,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余诚狷且迂者!国家语委素以从俗为事,吾知非久字典将改美女之“媛”为平声矣,其时不才苟冥顽不改,人必反笑我为“白字先生”也。

余虽不免亦为白字先生,而自信所读白字较他人为少。何以故?以爱作诗、读诗有以助之也。

余上钱槐聚先生诗六绝句,友人萧君谓中有两句不谐,余问:“是‘皋比无意煦春风’与‘直令万国伏儒风’耶?”萧君曰“然。”吾知其必读“比”为上声、“令”为去声矣。不知“皋比”义为虎皮,“比”当读平。而“令”字作“使”解,亦当读平,放翁“谁令骑马客京华”句足以为证也。“令”字萧君遵今读,虽不得言其误,然彼固主古典文学教席者,不当反指吾诗为误也。

“令”字在“令狐”一姓中亦当读平。唐时令狐楚为相,胡姓者亦思冒其姓,温飞卿以诗嘲之曰:“自从元老登庸后,天下诸胡悉带‘令’。”可证也。金庸小说中人物有令狐冲,影视皆读其姓为“另狐”,未闻查氏有何异议,知其亦作如是读矣。

今有大憝令氏,本姓令狐,以狐性狡,于姓不雅,竟蔑弃祖考而去其“狐”字矣。举国亦读其姓为“另”,想其自读亦然。“狐”字虽匿,而雄狐绥绥,其性不改,另有所图,卒露狐尾而为人所擒。令人笑来!

岳武穆诗云:“马蹀阏氏血,旗枭可汗头。”读“可汗”之“汗”为仄声。余少时颇为武穆惜,为其读白字也。责备贤者,可笑如此。后见余季豫先生考其诗为伪作,始为释然。“可汗”余向依旧说读“克寒”。验之唐诗良是,如“谁见鲁儒持汉节,玉关降尽可汗军”,“黠戞可汗修职贡,文思天子复河湟”等,咸读平声。后则生疑:“可汗”为突厥语,罗马字转写作Khan,本无声调也,“汗”读去声何不可者?其所以读“寒”,当如经师破读,恐人以其与“流汗”之“汗”相淆耳。实则其字亦可读仄。《广韵》“可汗”之“汗”入《寒》韵,注:“又音扞。”则可读去声矣。且“可汗”亦可写作“可罕”、“合罕”,如此则又可读上声矣。“旗枭可汗头”,实未失律也。

迦叶,余原读“叶”如字。后听人读为“摄”,犹“叶公好龙”之“叶”。甚惭读白字也。后见其名巴利文读音为kassapa,sapa固当读“摄”;又检其梵文读音,为ka^s/yapa 既为yapa,则何妨读“页”耶?

秦桧之“桧”,余乡皆读为“刽”,而今字典乃为其特列一音曰“会”,且除秦长脚名外无他义。嘻,斯亦怪矣!考桧之兄名梓,字楚材。兄弟二人名皆从木,梓为木名,桧自亦然。今字典之音当从燕地说书先生俗读耳。若以读“刽”为误,则吾宁受“白字先生”之讥而不惭也。

寅恪先生名中“恪”之读音,学界聚讼,如郑人争年然,今此讼已轮至傅公璇琮矣。其讳末字本当读“从”,而今人多从其半读“宗”。生有检字典有疑而问余何读者,余曰:名从主人。傅公电余,报姓名辄曰“我傅璇宗”也。主人如此,吾等何妨从其读耶?后黄君灵庚告余,傅公原名全宗。此其故所在矣。

因思有作家徐吁者,小说每带异国情调,余少时耽读之。其名,人辄读为“徐于”。余以为误也,当读若“虚”。后见其英文签名,乃为Hsu Yu!知其自读同于众人也。主人既尔,旁人自当遵之勿失。傅公大名读音,亦据其自呼可也。

*本文节选自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刘永翔教授《蓬远楼漫笔》,原载于《中国文化》2018年春季号。

[责任编辑:李志明 PN032]

责任编辑:李志明 PN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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