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能是匈奴人自称的,而汉匈之战是否是同族战争,则属于典型的当代中国式“民族观念逻辑”。
《史记·匈奴列传》记载: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
这个记载,必须强调的是,《史记》中如此写,《汉书》也是如此写,两者并没有区别。
在司马迁的时代,长期的汉匈交往,让汉朝的长安城里早就有不少匈奴降人,甚至汉武帝的宫廷里也有匈奴贵族,司马迁当然是见过匈奴人的,而到东汉初年,《汉书》的作者班固还曾亲自参加对匈奴的战争,他也没少见过匈奴人。
这两位相隔数百年的历史学家都在“匈奴”的列传中如此书写,只能理解为这个说法是当时匈奴人的共识,或者约定一致告诉汉朝人的答案。
今天网上很多人指摘司马迁在《史记》中如何有感情成分、如何不客观,其实往往是信口胡说,相对站得住脚的,不过是暗室之语司马迁如何得闻,又为什么能写得绘声绘色。
其实,解释起来并不难,在当时意义上的“暗室之语”,旁边未必没有奴婢、侍妾,只是在当时的社会观念看来,此等人未必可以视为“人”,也大可不必回避,而正是这些人的记忆和讲述,为司马迁提供了写作的素材。
就《史记》本身而言,没有人敢说它的记载就是百分之百正确,司马迁本人也不行,这也是历史学本身的遗憾,即只能尽自己所能地接近事实,而不可能真的“复刻”事实,这个“尽自己所能”,从《史记》中可以与考古发现对照的文本来看,已经做到了,至于“尽善尽美”,则无异于苛责古人。
至于什么《史记》中屡次出现“四十六日”之类的质疑,基本上就拿着《山海经》讨论UFO差不多,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废话,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是小孩子“抖机灵”。
就《史记》和《汉书》对于匈奴人的记载而言,相隔100多年,汉匈之间交往频频,后来者班固并未否定司马迁的说法,而是照录,无疑说明他的时代并未掌握更多的信息。
当然,也有人说,《汉书》很多篇章就是照抄《史记》的,这话不错,问题是为何如此?
答案很简单,就是班固认为,《史记》的记载非常准确精当,不必狗尾续貂,而真正他所新增的信息,其实仍是看得出来的,比如:
(匈奴)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史记·匈奴列传》)
(匈奴)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汉书·匈奴传》)
《汉书》比《史记》少了一个字,姓,因为他们都记录着:
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
那么,司马迁说的是谁“无姓”呢?
结合上下文,应该是匈奴单于家族,他并不确定其“姓氏”。
而到了班固的时代,《汉书·匈奴传》就写明了: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信息的增量非常明显。
要知道,汉朝并不搞“民族大团结”,看待民族的方式也是不同的,用不着给匈奴人编造一个无从稽考的共同祖先,编出来了,人家认不认还两说。
举例来说,李广利征大宛,就提到城中有“秦人”,匈奴人同样称脱离汉朝统治的“汉人”为“秦人”,这里都是以是否接受“汉”的统治作为区分的标准,而且,这种标准还是南北共识,即并不以血统源流做“人”的标准。
而在汉朝人的概念里,汉匈战争也从来不是什么同族战争,而是对“蛮夷”的征伐,其目标也不是消灭,而是汉武帝要求的“四夷宾服”,也就是朝贡、臣服,在这一点上,匈奴人的祖宗是夏朝王子,还是尧舜禹汤,根本无所谓。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当时的匈奴人王族均自称淳维之后,单于则干脆称匈奴语的天之子,在和汉朝的交往中,更是自认为“引弓之民”的共主,就是游牧人的天子,而汉朝皇帝则是定居之民的天子。
不过王族的“自称”,并不代表匈奴全族都是夏朝王子淳维之后,其附属的部落,本身可能叫鲜卑、叫乌孙、叫丁零,各自有各自的祖宗、各有各的人种,只是在匈奴本部强大时,臣服于它,并自称为“匈奴”,实际上是政权名与族名的统一。
当匈奴本部衰弱时,他们或许会自行立旗,打出自己的名号,比如鲜卑,也有可能会臣服强者,比如匈奴西迁后,遗留在草原上的十余万落匈奴,看到鲜卑崛起后,干脆自号为鲜卑,日后的鲜卑宇文氏,即出自于此。
事实上,历史上的草原“行国”,大多数都是此类情况(远遁或被屠灭者除外),仅仅是一群部落的聚合体,靠着核心部落的武力威信维系,一旦衰弱,就是一次“城头变幻大王旗”,而草原上生活的人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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