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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一滴水映照出中国文化的特殊气象(视频)


来源:凤凰国学

由秋凉到秋寒的悄然渐变,全在一滴露珠里。然而,如此一粒小小的水珠,竟滴入了中国节气与中国文学的微妙与幽深里。寒露不同于白露,世界万物,着一“寒”字,便蕴积了一种气象,一股张力,有一份千年不老的寒意,在古典诗性里代代绵延。那么,解读寒露的文化意蕴,当从何处入手呢?

这个日子被称作寒露,就像一月前那个叫白露的日子一样。由秋凉到秋寒的悄然渐变,全在一滴露珠里。

露,挂在树叶草丛间的一颗晶莹,大地孕育,而上天降生。夏虫不可语冰,露的生命也只在倏忽之间。它起于黄昏,穿越长夜,只为眨着眼睛闪烁着晨光,甚至无法遇见正午。

然而,如此一粒小小的水珠,竟滴入了中国节气与中国文学的微妙与幽深里。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在屈子的行吟里,它是贯通神人两域的圣洁与孤高;

“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在曹操的短歌里,它表达着生命苦短、人生无常;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在晏殊的咏叹里,它是寂落与相思的珠泪……

在整个中国文化里,露是秋深的见证,是时间的点滴,更是生命的飘忽;是德泽广布、皇恩浩荡,是爱无差等的均沾惠泽,更是思维的整全与世界的圆融。

遥想那片古老的深秋田野,会是怎样一位先民忽而觉出了今朝的露水不同昨夜?第一滴寒意,究竟是滴在他的脚背,他的项脖,还是他的舌尖?

他那一份惊喜的发现,是不是风一样跑过田埂,又如风一样传遍村落,传遍一条河的所有流域?

寒,这个与暖相对的音节,如此悠长,如此苍茫,如此浩瀚,恍惚是秋冬最美丽、也最忧伤的韵脚。

世界万物,着一“寒”字,便蕴积了一种气象,一股张力。

寒露不同于白露,寒雨不同于春雨,寒江不同于清江,寒山不同于苍山,寒树不同于暖树,寒鸦不同于乌鸦,寒蝉不同于秋蝉,寒烟不同于轻烟,寒衣不同于秋衣,寒门不同于名门,寒士不同于雅士……

寒,是天地之气,亦是人间之象,更是心灵之美。

总有一份千年不老的寒意,在古典诗性里代代绵延。

“寒雨连江夜入吴”,那是王昌龄留在芙蓉楼上的别绪离愁吧?“远上寒山石径斜”,那是杜牧留在岳麓山的秋日背影吧?“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那是“中秋男神”苏东坡的幽人雅致,还是那一夜的孤鸿月影?

记得《红楼梦》的诗会上,当史湘云出句“寒潭渡鹤影”之后,是林黛玉对上的“冷月葬花魂”。文字堪为心灵神迹。那一刻,你会想,与其说这是两行诗句的工稳对仗,莫如说这是两位女性的前世今生啊。

江北江南,山寒水瘦。而今,所有大地与天空的消息,都凝结在那一颗奇妙的水滴里,凝结在白露至寒露的时间里。

这一滴水,岂止是时间的计量,它简直就是整个秋天的丈量。

露珠传达天地,就像眼泪表达你的内心。

天人合一的中国文化,时时刻刻都是这种见微知著的心灵映照,都是这种天人互现的生命应答,都是这种心物相融的审美神思。

寒露之后的秋天,不再是“天凉好个秋”,而是更深露重、落花成冢的寒秋。相对于“独钓寒江”的孤独与凛冽,这时的寒意依然淡淡如水,窗下一片杏黄的灯光、一纸咫尺天涯的书信,就可以将它轻轻驱散。

到寒秋的山间看看吧。依然是清朗的草木。随处是那芦荻的穗,那么柔顺而谦和。在它还很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丛丛蓬勃的碧绿,而今只在高远的天空下俯首。桂花呢,总会不期而遇。刹那间,它就进入你的五脏六腑,仿佛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盛大洗礼。那弥漫的芬芳,全然不似桃李,而像是整个秋天的情欲,是夜色里巴黎街头的擦肩而过,足以浓艳梦断的沧凉。

然而,寒露毕竟又是由凉入寒的天气转折,特别是秋风吹起的日子。

我所居住的小楼,北面是一片没有阻挡的空旷远山。独坐顶楼书房的时候,偶尔会听到风在屋顶呜呜呜地轰响,一阵盖过一阵,直叫浓浓夜色一团一团地攥紧。

无风的日子,街上满是穿夹衣的背影。推开窗,忽而觉得整座院子都如许安静,只有明媚的秋日照着空气的寒凉。走下楼,才发现很久都不曾听到鸟雀的啼唱了。不要说黄鹂、鸽子、斑鸠、画眉、云雀、夜莺,就连那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的麻雀都不知隐居何处去了;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小鸟,也都销声匿迹了。它们,是不是在寒露来临或更早的时候,已然迁居他处?

鸟儿或许在窗外谈论过白露与寒露的消息,只是我并不曾在意过它们的去留。

在寒露“三候”里,古人似乎追踪与牵挂过鸟的形迹。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

此三候,全关乎花鸟。花鸟是国画的亘古题材,莫非也是静与动的谐调,时与空的交织?

雁南飞,曾是立秋的标志。而今,它们飞向哪里,落在何处呢?节气里的物候也像生命来去一样,总会遥相呼应。你想啊,曾有那么一位先人欣然遇到了南归的大雁,他默默地伏在芦苇丛里,好奇而亲切地注视着这片长途迁徙而来的庞大鸟群。他看见了,雁群也在恪守着先主后宾的人间伦理,仲秋时到的大雁为主,季秋时到的则为宾。

我更喜欢另一种解释所联想的情境。那是另外一位先人。他追着大雁来到了南国的海滨,他们在温暖的蔚蓝里起舞。他想,大雁在此过得很好,那些小鸟呢?他低头看到沙滩上各种蛤蜊,五彩的花纹不正像是鸟雀的羽毛吗?

这同样是一份伟大的惊喜,它从大海传到田野与深山,让“雀入大水为蛤”成为普天下的揭秘。因为,那里还藏着“飞”与“潜”的古老哲学。

寒露之后将是菊花怒放的时间。太多的花,钟情于春天的阳气勃发,它们选择那样的季节绽放此生的美丽。秋天,特别是寒露之后的秋天,天地之间可谓阴气充盈,已是秋虫瑟缩的时候。然而,山河如此浩渺,懂得造化的花神,不可能忽略了这个季节的馈赠。

它为秋天选择了菊花,选择了那最能安慰寒意的遍野明黄,选择了凌霜开放的秋菊。

我小时候看过的菊花,只是乡间路旁野生的黄色雏菊,小小的,圆圆的,像是童年画里的太阳。就像春天采下映山红一样,我曾将一束雏菊插在秋天的窗下。多年以后,在城市的公园看到了菊展,才知道菊花原来可以开得那么大,那么美,有那么多种类。我并不觉得菊展更美,反而固执地认为,当年陶渊明于南山所采的,不是那种盛大开放的,而是一束小小的清雅。

诗人说,天上的星星是地上的花朵,而地上的花朵也是天上的星星。

寒露之节,北斗指向寒甲。我想,菊花是不是秋天里最亮的星座呢?菊花之美,亦如梅花,都在其凌寒而开。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是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的咏菊诗,相传他作此诗时,年方五岁,还是一个孩子。联想到日后他“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威胜,或许你会赞诗里侧漏的霸气。我恰恰并不喜欢“报与桃花一处开”。因为,花开有时,各美其美。没有菊花的秋天,还是什么秋天呢?

我想,一滴寒露或一滴白露,它们,都是万物有时的生命见证。

作者黄耀红,教育学博士、教授,文化专栏作家。

*本文为凤凰国学黄耀红专栏“草木时光”系列之白露节气。未经授权,请勿擅自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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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志明 PN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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