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5月29日上午,“艺术与人文高端讲座”在中国艺术研究院首次开坛,来自香港的著名学者陈方正,以“人文精神之重建:回顾、反思与展望”为题发表主旨演讲,并与国际知名道家文化学者陈鼓应、法学家梁治平、人文学者余世存同台论道,探讨东西方人文精神的前世今生以及未来趋势。著名道家文化学者陈鼓应教授在讲座讨论环节发言。本文系根据陈鼓应教授发言内容整理而成,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著名道家文化学者陈鼓应教授在“艺术与人文高端讲座”讨论环节发言
福建长汀是我的祖籍,我在漳州出生以后,父母都在内乱外患中不停地奔波,所以当我回到长汀,第一个记忆就是日本飞机轰炸,妈妈慌慌的去拉警笛警报。对我来说,尤其是我1972年第一次到美国,一个礼拜以后在加州看到《南京大屠杀》的影片,这个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这种外患刺激我走向保卫钓鱼岛的运动,后来因为“保钓运动”,在1973年台大哲学系事件里我被解聘了,然后1997年台大平反台大哲学系事件后,回到台大任教。
今天我有机会跟方正先生今天见了面,讲的题目我也很有兴趣,我为什么会由一个道家的“达观”变得心情越来越沉重呢?因为最后讲互联网,我就会想到现在看到很多年轻人都低头族,有隔离感,比我们年轻时候讲的存在主义还要厉害,年轻时代我喜欢存在主义,因为萨特讲“无路可通”,讲人与人之间的隔离感、疏离感,现代人却更严重、更厉害。比如,那个时候科技发展、资本主义化,一方面把“自由民主”喊得很响,声音最大,但我到国外以后,我看到很多强国在发展军事工业,那些军事基地布满了全球,军国主义的另外一个面貌让我很害怕。有一本书叫《人性》,谈论人性究竟是羊还是狼,还是披着羊皮的狼?那里面就反对新的军国主义。我们今天面对的世界,乐观和悲观交叉进行,这是我的一个感想。
我大概是1990年、1991年两次在北大教书,我当时遇到了困境,陈所长,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我现在叫他方正兄,他约我两次到那里,到香港以后的一段时间改变了我。大家有些人可能知道我办了一个《道家文化研究》,到现在编了25年,办了30期,得到了CSSCI,就是中国的核心刊物,好不容易。我要办这个刊物,而且会对于人文精神感兴趣,是有机会到过很多文明古国,埃及、印度、希腊,尤其是三年前到希腊让我非常吃惊,他们这些文明古国的宗教气氛非常浓厚,到印度看到宗教渗透到每一个印度人的心灵的深处。但是每一个古文明,特别是希腊,几乎都断裂了,为什么中国的文明一直还延续着?所以我晚年想探讨这个问题。
刚刚谈到港台的新儒家,当然我的道家研究是经由尼采、存在主义,然后到庄子、老子,然后再到现代,是这样一个过程。但是尼采给我的生命很大的一个驱动力,比如他讲“超人”,他肯定人间世的价值,尼采反对基督教称有另外一个彼岸的世界,所以尼采说西方传统哲学注入过多神学的写意。所以在陈所长演讲的过程中,我就想我跟他在宗教、在人文精神上的思考有这么多相通的地方。
我现在晚年要写一个东西,就是孔老对话的历史意义和庄子天下观的时代意义。我念希腊哲学,整个形而上学,最后理论系统都要提出上帝,所以我从这里来看跟中国的比较,为什么中国的文明能够延续下去?我想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西方(希腊)的神本主义跟中国的人本主义的不同。两大文明各放异彩,但是最大的不同就是西方的神本思想的色彩特别浓,我这里举三个例子:比如苏格拉底,我非常喜欢苏格拉底,但是苏格拉底晚年是被人毒死的,就是因为信仰不同;托马斯·摩尔1535年出了一本《乌托邦》,这一本书就让他上了断头台;焦尔达诺·布鲁诺,他反对地心说,宣传哥白尼的日心说,结果他被宗教裁判所判为“异端”,被火烧致死。中国孔子、老子对于鬼神态度敬而远之,如果他们两个也身处西方文明里,也会被毒死、烧死或者上断头台,甚至我想他俩的言论比西方那几位更激烈。
那么从神本思想转到人本思想,中国的宗教也是有信仰,但是我们的祖先崇拜充满了一种人本思想,有人道主义以及人文情怀,这个人文情怀特别是在孔子、老子这里表现得非常浓厚,这一点与西方哲学有一个很大的不同,虽然我很欣赏西方哲学的理性思维,可是我读庄子,一方面感觉到他理性思维的高度,另一方面也体会到他人文情怀的深度。因此这两个对比我觉得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要讲我的人文精神,我觉得我受到文艺复兴的影响非常大,可是我会觉得中国的人文精神、人文思想要早了上千年,两千多年前的孔子、老子充满了一种人文精神,这两大对话所讨论的人类走向激发了诸子。诸子虽然理论不多,但是每一家也都充满浓烈的人文思潮和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