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隐士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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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隐士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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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

晚风拂面。

一个矍铄老者独立帆船,迎对江风,默然不语。

他不是第一次往来江上。

少时读书,青年成家出仕,第一次罢相退守,都在这里。他熟悉这里的方言、乃至一草一木。

江宁,得意和失意交替之地,对王安石有特殊的意义。

“春风又绿江南岸”。

这一次,他再不会有思乡之苦了。

泊船上岸,骑着小毛驴,带着书童,回到老家。

若说不沮丧,不愤懑,不在意,那是假话。前半生,他追求的不仅是功名,更有锐意革新。所有的抱负和才华,都只想有一番作为。

夕阳西下,滚滚江潮,渔舟唱晚。

时代已不属于他。

不久前,他唯一的儿子也病逝了。政治失意,失子打击,雪上加霜,内心更为痛苦。

“筑第于白下门外,去城七里,去蒋山亦七里。平日乘一驴从数童游诸寺,欲入城则乘小船泛湖沟以行,盖未尝乘马与肩舆。所居之地,四无人家。”

半山园。

他的住所取名半山。世人又称他王半山。

以半山自喻,大概是他对于一生最精简的概括。成一半,毁于一半,是谓半山。

宅子简陋,仅蔽风雨。

政治生命已逝,仅剩肉体躯壳。

但到底还要活下去,精神不能垮。终其一生,他都保持了达观豁朗。儒佛思想合融,诸子百家无书不读;游走山水,以自然为精神家园;佐以诗文,心内郁结挥之余外。

随缘自处。自在。

他的一生曾到达权力顶峰,一人之下。如今坠落苟且,回忆过去自然怅惘。如何排遣?如何打发剩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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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参禅。

无事,他常去附近寺院,与方丈静坐。他需要彻彻底底的宁静。万物归寂。万物皆是虚无。得就是失,失就是得,有得就有失。

万法诸空。

杂念抛诸脑后,在晌午幽静的禅院,微微闭眼,想着那些辉煌过往,也不过是一碗徐徐喝尽的茶,一场繁华的故梦。

是梦就需醒,或许,人世本就是一场梦。

醒来的他,更加清醒,更加淡泊。有《即事二首》:

其一

云从无心来,还向无心去。

无心无处寻,莫觅无心处。

这是实实在在的以禅语入诗了。

《钟山即事》:

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

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啼山更幽。

在陋室,品清茶,听小溪潺潺,闻窗外花草清香。没有鸟鸣,也是好的,真正的清幽。

人境合一。

他的心灵得到过实实在在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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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出游。

仅有精神的陶冶还不够,还需进行身体的锻炼。

适当出行,亲近山水自然,也是一件不可不为的事。

“王荆公居钟山下,出即乘驴。予尝谒之,见其乘驴而出,一卒牵之而行。问其指使:‘相公何之?’指使曰:‘若牵卒在前,听牵卒;若牵卒在后,即听驴矣。’或相公欲止即止,或坐松石之下,或田野耕凿之家,或入寺随行未尝无书,或乘而诵之,或憩而诵之。”

随意出行,无拘无束。

不是阮籍穷途之哭的矫情,更非刘伶衣不蔽体的颓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有庄子的逍遥;比李白的不羁,更添几分舒缓。

晚年的他,时常郊游,一驴,一童,一书,让人难忘,也留下许多记载。

失去了权力,换言之,也就拥有了自由。以前想做不能做的,现在都可随意而为。禁锢散开,心情好了,便更爱作诗。

仅在江宁,王安石就留下三百多首诗。

出游的确令人赏心悦目。所以他的诗文中,多有一个“春”字。春是明媚的,浪漫的,也充满了希望。遥望江水,在西北方向,他是否仍有过等待的渴望?

“换得千颦为一笑,春风吹柳万黄金。”“拈花嚼蕊长来往,只有春风似我闲。”“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仅此数句,又好似回到了年轻时候,回到了汴京,依旧踌躇满志,前途无限。

春,总是令人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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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故旧登门。

不是所有人都将他遗忘。

有一个人,与他亦敌亦友。政治上,他们意见相左。但在文学上,却又惺惺相惜。

以前,他是宰相。他是下属。

现在,下属是尚书。宰相是落魄的平民。

得知苏轼特意绕道江宁,王安石很激动,相距百里之遥,七月流火,骑着毛驴亲迎。一别十余年,二人都是满面风霜。

苏轼长揖行礼:“轼敢以野服拜见大丞相!”

王安石拱手而笑:“礼岂是为我辈设?”

往事已矣。相逢一笑泯恩仇。

他们聊的,只是家常。便是家常话最动人。

王安石竟劝苏轼在江宁买田置地,一旦退休,也可与他当邻居,可见不舍。苏轼也很动情,奈何还需北上,不得不走。

这一去,就是生死之别。

能和苏轼释然相处,于王安石是宽慰的。

他遥遥送至渡口。

人终有一死。

闭眼告别人世,他是否会心生悔意?如果不变法,人生之途会不会相对坦荡?不知道。

但若让他选择退避、平庸,于大事视若无睹,他定然不愿。

且不论变法针弊,真性情如他,人格无憾。

作者:拨弦的人,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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