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儒联副会长董金裕:孔子到底诞辰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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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儒联副会长董金裕:孔子到底诞辰多少年?

按:众所周知,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于是有了551+2019=2570。今年到底是孔子诞辰2570周年还是2570年?为何其他地方还称为诞辰2569年? 当下,祭孔热,一年高过一年,如果连孔子到底诞辰多少年都搞不清楚,真的有点贻笑大方了。 2019年10月12日,在第七届全国儒学社团联席会议“儒家民本思想的现代意义学术研讨会”暨第六届河北儒学论坛上,台湾政治大学中文系名誉教授、孔孟学会副理事长、国际儒学联合会副会长、2015年孔子文化奖获得者董金裕教授作了题为《必也正名乎—孔子诞辰年数考辨》学术主旨发言,引起与会者的共鸣。 经董金裕教授授权,凤凰网国学特此刊发。

董金裕(台湾政治大学中文系名誉教授、孔孟学会副理事长、国际儒学联合会副会长、2015年孔子文化奖获得者

孔子

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到今年2019年,究竟为孔子诞辰多少年?全球各地称法不同,有称2569“周年”者,有称2570“周年”者,也有称2570“年”者,究竟哪种称法才属正确而适切?试加考辨如下。

董金裕教授发言题目。(图片由潘冬晖提供)

1、问题的缘起

1989年9月底,中国孔子基金会在北京召开纪念孔子诞辰254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随后并搭专列赴曲阜参加孔子文化节。该次会议规模十分盛大,我有幸应邀参与,与筹划此次会议的马振铎、冯增铨、步近智诸先生相识并交换意见。当时我已觉得所谓2540周年的说法怪怪的,就问他们2540周年是怎么算出来的?他们的回答是551+1989=2540。我说这种算法其实是有待斟酌的,因为从公元前1年到公元1年实际上只有1年而非2年,所以正确的算法应该是551+1989-1=2539。一开始他们并不以为然,经过我反复说明后,他们总算充分了解并承认算错了,而答应5年后再召开同性质会议时改过来。

5年后,到了1994年,纪念孔子诞辰254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又在北京召开,也同样的转往曲阜参加孔子文化节,规模依然盛大。但已改由新成立的国际儒学联合会主办,筹划的班底全部换人,原有“改过来”的约定也就不算数了。如此一路蹉跎下来,1999年的2550、2004年的2555、2009年的2560、2014年的2565纪念孔子诞辰国际学术研讨会,也都以“周年”的名义在北京召开,一般人对此名义实际上并未特别在意,我虽然感觉实在不恰当,但因每次举办时,筹划班底迭有更替,既无适当管道表达,也就因循主办单位的说法,没有提出意见。

然则在2014年举办的纪念孔子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国家最高领导(编者备注:此处因刊发限制而略有改动)不仅接见了部分出席的代表,更在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召开的大会开幕式,发表了肯定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讲话。此一举措当然成为国际瞩目的新闻而争相报导。当时我正在北京参会,竟连续接到好几通电话,有来自大陆的,也有来自台湾、香港、韩国、新加坡的,他们所提出的一个共同问题是:孔子诞辰的年数究竟是多少?各地报导的年数并不相同,有称“年”者,即2565年;也有称“周年”者,但却有2564周年与2565周年之异;说法莫衷一是。至此,我才充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如不设法澄清解决,则将永远存在。幸好在会议期间,国际儒联滕文生会长召集各地代表开了一次座谈会,我遂借此机会将问题提出,并蒙会长认同而交秘书处研议。

2019年云南曲靖文庙祭孔大典(资料图)

2、关键问题

要处理这个问题必须掌握两个关键,一为年数的计算方式,二为“周”与“周年”的确实意义,兹分别说明于下:

就年数的计算方式而言,按孔子生于公元前,但我们今天纪念其诞辰已是公元后,从公元前到公元后,其间并无公元0年,亦即从公元前1年到公元1年,中间只隔1年,所以正确的算法应该是在1+1以后还要再-1,也就是1+1-1=1。这种情形如同虚岁与实岁之分,就虚岁而言,从公元前1年到公元1年,前后经过了2年,也就是1+1=2;但就实岁而言,从公元前1年到公元1年,实际上只有1年而已,也就是1+1-1=1;因此实岁比虚岁要少一年。所以孔子生于西元前551年,到今年公元2019年,模拟虚岁而言,是551+2019=2570;但模拟实岁的话,就是551+2019-1=2569。

就“周”的意义而言,按“周”字,许慎《说文解字》云:“周,密也。”据此引申而有多重意义,其中一义,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小尔雅.广言》:‘周,匝也。’《广雅.释诂二》:'周,遍也。'……《周易释文》:'周,遍也,备也。'"所谓匝、遍、备,都有完整、完满的意思。另据《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卫国大夫齐豹想要叛乱,并杀死向来欺侮自己的公孙絷,事先告知当初由他推荐给公孙絷担任车右护卫的宗鲁,要他勿与公孙絷同车以避祸。不料宗鲁却回答说:“吾将死之,以周事子。”意谓自己将为此而死,以表事奉到底。杜预注曰:"周,犹终竟也。"所谓“终竟”,因竟也有终了之意,属同意复词,意谓从始至终,有到底、完整之意。

周有完整、完满、到底之意已明,则“周年”当然是指完整的一年,也就是满一年,或从头到底的一年,其天数为365或366天,故又称“足年”,现今各公司行号之周年庆取意即在于此。其余像天文学上将完整的360°称为“周天”;小孩出生满一个月称为“满月”、“弥月”,也可以称为“周月”;满一年则称为“周岁”,为他庆贺生日,称为“周晬”,一般的习俗,还要举行“抓周”的仪式,以预测其性向或前途。凡此之例,皆可看出称“周”者都有整全之意,故“周年”只能模拟实岁而不能模拟虚岁。准此,则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至今年公元2019年,如果要称“周年”,其正确的算法应该是551+2019-1=2569,绝对不是2570。

周年庆典(网络图片)

3、为孔子诞辰正名的必要性

能否确切掌握孔子诞辰的年数,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小问题,但深入探究,却具有下列三点意义,因而有其必要性,兹将理由申述如下:

(1)遵循孔子所强调的正名思想

孔子思想以仁为中心,但仁为众德的总称,难以具体指言,故当弟子问仁时,孔子皆以实际下手工夫答之,如《论语.颜渊》记载颜渊问仁,孔子即以“克己复礼为仁”答之,而当颜渊进而「请问其目」以后,孔子更具体的指示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可见仁与礼关系之密切。按礼最注重名实的一致、权责的对应,亦即名义与实质、权利与责任必须完全相称,如此才能维持秩序的稳定,使团体中的每一个分子都能各安其位,各尽其职。故《论语.颜渊》记载: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谓有“君”之“名”、享“君”之“权”的人必须具“君”之“实”,尽“君”之“责”。推之,“臣”、“父”、“子”以至各种身份、职级之人皆然。

表达孔子这种正名思想,并且将其理由说明得最清楚者,为《论语.子路》所载: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所谓名正言顺,言顺事成,事成则礼乐兴、刑罚中,不管教化或法治都能发挥其应有的功能,国家才能安全,社会也才能安定,如此则人民乃可以各遂其生,各得其所。诚如孔子所言:“君子于其言,无所亟而已矣。”我们对于孔子诞辰的年数,当然也不可以苟且随便,否则岂不是会成为孔子所指责的对象?

(2)重视《周礼》“六艺”中的“

孔子以六艺教人,但所谓六艺,说法有二:一为《诗》、《书》、《礼》、《乐》、《易》、《春秋》。此即《史记.孔子世家》所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其性质类近于现代的教材。二为礼、乐、射、御、书、数。此即《周礼.地官》所称“保氏掌谏王恶,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以下即指明六艺为五礼、六乐、五射、五驭(御)、六书、九数,其性质类近于现代的科目。因首次现于《周礼》,故可称之为《周礼》六艺。

六艺中的“数”,依《周礼.地官》的郑玄注,指的是“九数”,即《九章筭术》所讲的九章,其内容极为广泛,与日常生活中的食、衣、住、行,以至国家的田亩丈量、物资调控、工程建设、税役征集等的复杂计算息息相关。古代幼童,从六岁起就要开始由浅入深的学数,故《礼记.内则》说:“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学书记(计)。”按数学是基础性的学科,所以《周礼》提到培养公卿大夫的子弟,所教导的科目就有数学;时至今日,中、小学还是将其列为必修的重要学科,因为它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数学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各种伟大的创造发明,都有赖于它的复杂精密计算,所以也有人视之为畏途。然就考辨孔子诞辰的年数而言,所运用到的数学其实只是最基本的算术中的加减法而已,如果我们还轻忽不理,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势必造成很大的不便,更谈不上创造发明,来与其他国家竞争,而永远处于落后的局面,终将被人所欺侮凌辱,这当然是我们所不乐见,也绝对是无法忍受。

(3)避免成为被耻笑的对象

长久以来,学界有一种极不健康的现象,就是学文史哲的人认为学理工商的人死板而不够浪漫,注重功利而忽略道义;反之,学理工商的人则认为学文史哲的人数理不通而缺乏条緒,喜唱高调而不够实际。在批评对方时,确实都可以举出一些例子来证实,至于是否为普遍的现象?则在所不论,其实都是以偏概全,亟待调整改正。想要纠正这种偏颇的观念,当然必须要经过长期的澄清努力,但是如果反其道而行,不仅不能祛除他人既定的想法,反而变本加厉,对文史哲界的伟大宗师孔子的诞辰年数都弄不清楚,岂不是更加落人口实,成为对方的笑柄了吗?

更推而广之,目前世界各地设有为数甚多的孔子学院,以传授华语文,学习华语文的风气十分盛行,华语文已逐渐成为强势的语文。既然多数人是在孔子学院学习华语文,理所当然的对孔子多少有点认识;即使并非在孔子学院学习华语文,从教材中早晚也会知晓孔子。不论是在哪里学习,随着学习的深入,对孔子以至对中华文化的认识也会日益增加,有些人更会产生研究的兴趣而成为中国通或汉学家。然而不论是对孔子只有初步的认识的人,或对孔子及其思想有深入了解的人,一旦发现与孔子同样生长于中国的我们,竟然搞不清楚孔子诞辰的年数,这岂不是会成为国际的笑话?

4、结束语

从上述第二节所言:年数的计算方式、“周”与“周年”的确实意义,再配合第三节所举出的三点理由,可见计算孔子诞辰的年数,有其正确方式,更有其必要性。以今年2019年为例,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则其诞辰年数应该是2019+551-1=2569,可以称“周年”,这是采模拟实岁算法的年数;但如采模拟虚岁的算法,虽然是2019+551=2570,但只能称2570“年”而不能称2570“周年”。是故,我乃利用此次全国儒学社团召开联席会议,各地儒学专家、团体代表聚集一堂的难得机会,将数十年来始终耿耿于怀的问题提出来,与各位共同商榷,吁请大家从此以后采取正确的称法,庶使名实一致,不再让各界困惑。

【编后语】

在第七届全国儒学社团联席会议“儒家民本思想的现代意义学术研讨会”暨第六届河北儒学论坛的闭幕式上,联席会议创会秘书长吴光先生特地向所有参会者再次提及董金裕教授所作的大会主旨发言,并强调作为儒学研究者,应该且必须重视董教授提出的这个问题,否则有愧于先人,有愧于后人。(图片由潘冬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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