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宋论》是王船山晚年的重要著作,对宋代历史以及思想文化进行了深刻的评析与反思,堪称船山史论思想之代表。在《宋论》开篇,王船山对宋太祖赵匡胤得天下的原因进行了分析,认为宋太祖"无积累之仁,无拨乱之绩",却能“一统天下,世称盛治”,乃是“唯其惧也”。一个“惧”字何以能让宋太祖开创伟业?宋太祖“惧”的是什么?他与五代之君及其他开国帝王有何区别?且看深圳大学文学院王立新教授精读注释《宋论》之太祖卷,揭开宋太祖一统天下、开创盛世的根本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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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
【说明】
《宋论》者,论宋者也。船山论史之书,包括《春秋家说》、《读通鉴论》和《宋论》等,著史之作有《永历实录》、《箨史》等。其实《尚书引义》之类,亦可归入论史之列。其中《尚书引义》论说的是夏、商、周三代的历史,《春秋家说》,论的是春秋时代的历史,这些都是过去中国自有的显学,也可以说就是经学,虽然船山解经已经度越历代儒者和学者的视野和局限,而以即经即史的方式论说,虽然没有重蹈前人覆辙,但毕竟是已有前车。而《读通鉴论》和《宋论》,则是船山别开生面的创制。尽管《读通鉴论》是在司马光《资治通鉴》的基础上,主要围绕《资治通鉴》所列事实和议论的不能“中的”而展开。立意宏远,视野全新,用心精微至到而论断惊世骇俗,笔锋犀利无与伦比。吾国历史,不到船山,无以体现其精深博大与深邃辽远,如果不是因为有了王船山,中国历史的光辉就无法真正的闪现出来,天道的精微。历史的细密,如果不是船山的揭示,我们的眼睛是很难看穿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船山是中国历史第一眼。当然,我上面所说的这种话语,不必被理解成我们百分之百的同意船山的全部说法,不过如果没有船山,那我们过去和现在很多对于历史的说法,最多也只是说法,历史的谜团不仅无法祛除,而且因为我们的诸多说法和很多所谓的历史学家的纷繁芜杂的“意见”,更加增添了后来者对于历史的迷惑。船山是灰暗的历史隧洞中的火炬,因为船山的照耀,我们的眼睛里,才充满了透视历史的光辉。
《宋论》是接续《读通鉴论》的同类作品,但其评说的主要对象是宋代,是宋代的历史,宋代的人和事。《宋论》又是一盏明灯,照彻我们对于宋代历史的考察与研究的进程。
《宋论》没有序言(绪言或者叙言),大约是因为《读通鉴论》里已经有了《叙言》,而《宋论》的出发点和整体用心,与《读通鉴论》是一致的,所以,《读通鉴论》的叙言,也可以被当成《宋论》的叙言来看待。
北宋建国初期形势图
《宋论·太祖卷》译文
宋朝建立,重新统一了晚唐以来四分五裂的华夏神州,百姓因此获得了安宁的生活,政治和行政也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文化教育事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发展。这件事情,更能让人们了解,所谓的“天命”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情。
真正认识上天、信重上天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一方面是因为人们经常拘泥于习惯性的认识,认定上天就是一种不变的规则,一种外在的、强制性的和一成不变的给予或者规定;而上天本身,却没有一成不变的常态可寻。生活在世界上的人们,常常会因为受到习惯的限制而表现为拘泥和墨守成规。但是,上天却没有固定不变的常态可以让人拘泥,让人墨守。认识命,把握命同样不容易。不仅是人的本领能力有限,不容易认识命,接受命,把握命,而上天也不会像我们放东西一样,把一件物品放在固定的地方,然后就不再轻易变动,以方便我们去寻找。上天并不会随便满足懒惰的人们“天上掉馅饼”似的奢望,上天不会按照人为的想象和设定来行事。它经常随着万物的所在而显现自己的明命,随着事物的变化,上天也会不断改变授命的方式。上天既要经过仔细地斟酌,同时还要用曲折辗转的方式来布达自己的“命令”。《尚书•皋陶谟》中说:“天工,人其代之”,说是天的工作,需要由人来代行完成。但是,当天辗转曲折,仔细斟酌选择授命的方式以选定明命的执行者的时候,人是无法了解上天的真实意图的。即便想要代天作工,也不知从何做起。尽管如此,上天对人间的护持和保佑,却从来没有因为人看不清它而稍有舒缓和懈怠。
从古到今,帝王们受天之命,成为上天在人间的代言人或者上天的仁爱在人间的实现者,一般主要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也是最好的情况,就是上天会选择有真道德的人来代它行事,代它作工。像商朝和周朝最早的君主汤和文王、武王一样,就属于这种情况。第二种情况,也是次一等的情况,就是因功授位。因为有大功,能够结束战乱,统一天下,上天就顺势把大命授予他,让他成为人间的统治者,从而代自己在人间实施治理的职责。汉朝和唐朝就属于这种情况。《诗经》上说(见《大雅•文王之什•皇矣》):“上天像镜子一样照彻四方,四处观察,为的是找寻能为百姓解除疾苦,能给百姓谋划生计的人啊!”有道德,能够使天下部落、族群感受恩义而接受安抚的,有大功,能够平定叛乱,削平割据,使天下重新得到统一和安宁的,这两种人,都是上天所寻找的能够代替自己解除苍生疾苦、为百姓谋划生计的人间统治者的合适人选。上天一旦找到这样的人(或者天下一旦出现这样的人),就把大命赋予他,指定皇王大位给他,给他以后,百姓的生计就有了谋划,上天的事情也就做完了。(天剩下的工作,就是继续查看人间的情况,监督统治者的做法,判断他是否改变了初衷,还是否有心且有能力代替自己在人间行善,是否适合继续担任人间的统治者。)
但是,宋朝得到统治权而成为统治者,却并不是上天在上面观察考量,觉得他符合上述的两种情况,然后把政权交给他。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一点,赵匡胤父子出身行伍,在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整个五代时期)等不同的王朝里任职谋生,经过两代人的辛苦努力,也只做到裨将,实际上不过是浮沉于乱世之中而已,就连姓氏名谁,都不被当时人所知,根本谈不上有多大的恩德惠及下层社会,从而也就不可能成为苦难生灵的心理寄托。同时,他们父子为周世宗效命,在向西攻打太原的北汉和向北抵御契丹攻扰的过程中,并没有立下多大的功劳。就说赵匡胤随柴荣亲征南唐一事,尽管他指挥的殿前军攻占了南唐在长江以北的军事重镇滁州,斩获不少,还活捉了南唐的大将皇甫晖。但是那一场战斗,其实并不关涉国家的安危和政权的生死存亡。授给他一个定国军节度使,已经是过量的奖赏了。赵匡胤父子既没有在社会上积攒下什么恩德;所立军功,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点,别说不能跟汉代和唐代平定天下、统一寰宇的丰功伟绩相比,就是跟曹操和刘裕相比,相差也不止十万八千里之遥。曹操消灭造反的黄巾、铲除篡权的董卓、把汉献帝从千难万险的境地中解救出来,袁绍和袁术兄弟僭越称帝,也被曹操彻底平定了。刘裕更是了得,不仅把篡权的桓玄杀死,把被废掉的东晋皇帝重新扶起,彻底平定了蔓延全国、声势浩大,严重威胁东晋江山的孙恩和卢循起义;而且还渡江攻占长安和青州,灭掉了由羌族人建立的后秦政权和由鲜卑族人建立的南燕政权,俘获并斩杀了他们的君主姚泓和慕容超,收复了长江以北大量沦陷于少数部族手中的华夏领土,表明了中夏民族的活力和生气。赵匡胤父子相比曹操和刘裕,就军功而论,连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赵氏完全不符合上天授君权给人的两种基本标准,只不过是借助猖狂无知的军卒们的扶助,黄袍加身,忽然之间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建立了新的王朝。但是赵氏却最终保住了江山和政权,而且延续了数百年。在赵氏越做越大的过程中,社会得到了安宁,百姓也告别了离乱和困苦。
啊呀,伟大的上天啊!它用曲折辗转的方式,护佑百姓苍生,真是费尽了周折,用尽了斟酌。在天下没有可以托付的有德、有功的主宰者的时候,郑重而又庄严地变换授命方式,不拘泥于常态,行使了变易的策略。这是天的自信,它相信自己的选择的正确性,于是就这样选择了。这一点,远远不是人能够胡乱猜测和事先预料的。(所以,世间的很多占卜、蓍算和掐推之类的算命,都是虚妄而可笑的。)上天做出这样的选择,真是太费力、太劳神了。
商朝和周朝的德泽,汉代和唐代的功勋,都是在没有成为天下主宰之前积攒和创立的。上天因此把大位授给他们,然后再顺势护佑它们,相对来讲,就容易得多了。而宋朝的情况却是另一番景象:它既没有提前积攒下仁德与恩惠,同时又没有事先建立拨乱反正的伟大历史功绩。但是考察宋朝统治天下的方略和治理天下的具体措施,我们却清楚地看到,它确实有充足的理由成为天命的执行者和天下的主宰者。宋朝所有的惠泽百姓和平定祸乱之类的德业,全都是在已经得到了天下,当上了皇帝,成为实际的统治者之后,才得以成就的。如此看来,宋朝成为天下之主,乃是上天旦夕围绕在宋太祖的身边,时时刻刻启迪和浇灌他的心灵的结果。所以说,上天发施自己的命令,找寻自己在人间的代言人和代行者,的的确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
没有动用残忍的杀戮,就安定了天下;没有使用严酷的刑罚,就使那些凶残放纵成性的悍将乖乖的服顺;没有受到必要的德化教育,但却能让文化教育蓬勃发展;身处晚唐五代以来掠夺残杀的恶劣风气之中,却忽然转向,布施仁德于天下。这样艰巨的使命和伟大的功绩,怎么可能是一个刚刚掌握兵权,寸功未立,甚至连自己仅有的一点优异之处,都还没有来得及展现的小小的都点检能够承当和完成的呢?
启迪他、诱导他、摆布他、摇荡他,使他的耳目和心思的窗户,如同拨开云雾,见了青天一样。是谁,创造了这样的人间奇迹呢?除了上天,谁还会有这样神异的本领?如果不是上天在他的形体和声息的每一发动,都实施了精心的护佑和尽心的启迪,让他时时刻刻受到警策,使他的德性不断累积,智慧不断增长,怎么忽然间就能做出那样超出人的想象的历史功绩呢?上天的做法,真是令人敬畏、拜服哇!佑护者是天,承受佑护的是人。从上天佑护人的举措中,可以体察天的善意仁心;从人承受天的佑护的角度,则能感受上天的洪恩大德。
宋太祖接受上天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使命,终于统一了天下,削平战乱而使天下重新安定下来,延续了那么长久,被后世赞誉为创造了太平盛世的明君圣主。从他自己的角度,他凭借的究竟是什么呢?(告诉你,记住了:)只凭一个“惧”字。“惧”是什么?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因困顿而忧思、因窘迫而忧郁的经常无法得到平和、安宁的心态。因为是在忽然间发达起来的,所以每天都会紧紧张张,一点都不敢懈怠,生怕因为自己的暗昧和疏忽,忽然间又把所得的政权丢失掉,就像当初忽然间获得一样。这就是上天在幽深隐蔽的暗处,发施了人所无法预测的神力,佐助宋太祖成就了宏伟壮丽的历史功业。这份精微至到的用心,就是看不见的天之手发出来的神力。这是没有办法详尽说明,也是人没有能力彻底理解的。
但是,在人间世俗社会里,还是有人能够牢记上天的良苦用心的,这样的人,就是圣哲。只有这样的圣哲,才会感戴上天的这份大德。得到权力虽然顺乎天意,运用权力又相当顺畅,但却常怀忧惧之心,以感念皇天授权的洪恩深惠,这是《乾》卦中所描绘的得道君子的“大德”。《周易•乾》第三爻的爻辞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说的是真正得道的君子,白天勤勉不懈怠,晚上反省自己白日的作为和用心,警惕掉进或者滑向自私自利的深渊,受困于自以为是的牢笼。因为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态,哪怕是身临危险境地,也不会有大的妨害。当商汤王和周文王接受上天护佑和民众拥戴的时候,仍然怀着这种日乾夕惕的心思。因此,他们才是圣王,他们的政权才稳固而长久。后来的君王就不是这样了,他们觉得自己的政权,得来也容易,愉快地接受众人真假难辨的拥戴,安然地享用政权带来的便宜和利益。他们不反省自己,却反身自我肯认,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有什么欠缺。他们就这样一天天懈怠下去,忧惧感从他们们的心里走失了。这就等于把上天赶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们把上天从心里排除掉了的同时,上天也就不再来光顾他、提醒他、启迪他。这些君主的心思日益昏乱,政治统治日益混乱,政权难保不说,生民又将遭受新的苦难,甚至涂炭。令人庆幸的是,宋太祖不是这样的自以为是的君主。怎么个不是法?从权力获得的可能性来看,别人都似乎有理由和条件当皇帝。从血亲的角度来比较:他不像李嗣源和石敬瑭。李嗣源是后唐太祖的养子,而石敬瑭则是李嗣源的爱婿。人家都是皇亲国戚,两人都有先在的亲缘关系的优势,所以后来都当了皇帝。而宋太祖并不具备这样的优势。从地位的角度来比较,宋太祖也没有石敬瑭、刘知远和郭威的优势,人家都是手持上命,有自主征伐的权力,占据并管辖着险郡要隘,而且雄兵勇将,尽在掌控之中。从政权的来路上看,同样没有可比性。郭威虽是自行篡夺,但是上下同心,内外联合,无论实力和态势,都没有其他力量可以逆转;柴荣是郭威的养子,郭威没有儿子,所以他当皇帝是顺理成章的接续大位,没有异议。而宋太祖成为皇帝,几乎就是偶然性的事件,他既没有内部的推举,也没有绝对的兵权和无法抗拒的力量。同时,也不像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郭威这些人那样,都是跟随前一个皇帝一起造反谋位,他不是人家的同伙,也就不被这些人看重。推戴他当皇帝的那些人,跟他原来几乎都没有上下级或者利害关系;他所统领的,都是些没名没姓的平头百姓;跟他一起合作治理天下的,却是那些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宰相和大臣;这些人今天为姓李的当宰相、大臣,明天也可给姓石的、姓刘的、姓郭的和姓柴的人打工赚钱。(他们不会跟赵匡胤同心同德,相濡以沫)而他要讨平的对象,却又都是比他本人在社会上威望高、影响大的强劲敌手。忽然间当了皇帝,就如同身处岌岌可危的势态之中,保不准明天就会被人赶下台,杀身灭族。因为手中握有的权力不够分量,所以不敢用武力威逼远方的敌人;因为声望不够高远,所以不敢用刑戮的手段对待前朝的旧臣;因为从前没有深厚的学养,所以不敢轻视老师宿儒,甚至连一般的读书人也不敢得罪;因为恩惠布达不广泛,同样不敢用严苛的政令和刑罚对待下层小吏和普通民众。正因为这样,才整天价心里充满忧惧,生怕一件事情做不好,惹来祸患,殃及政权。因为忧惧而生出谨慎,因为谨慎而生出节俭,因为节俭而生出慈悲,因为慈悲而生出和善,因为和善而企慕文明,崇尚文化。就这样,竟然使从唐僖宗光启年间以来(即从885年以来)的嚣张、欺凌、侵吞和好勇斗狠的顽劣的社会风气,不知不觉地黯然飘散,很快就在社会生活中消失殆尽了。真是太杰出,太伟大,太神奇,太了不起了!上天用可惧的外在情势(上举不如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郭威和柴荣等情势)威吓宋太祖,时刻追迫他,使他心里不得安宁。《周易》的《震》卦上说:“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意思就是说,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因为怀有真诚敬信之心,尽管气氛紧张,环境震荡,仍能稳定情绪,守住虔诚的敬天孝祖之心。也只有这样,他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和优秀的统治者。帝王成为需要而在人间出现,并被上天指令为万物的君长,原本就是以此为理据的。不仅如此,上天在选定宋太祖之后,还像启发孩童一样,殷勤不断地为他驱除蒙昧,使他开窍,给他填充智慧,就像雷雨孕育种子一样,为它打开外壳,让它萌发,给它创造茁壮成长的条件,为它提供伸展舒放的空间。上天日日萦回在宋太祖的心间,给他力量的同时,却不给他自信,不让他自以为是,使他无法狂躁起来。上天哪,您真是煞费苦心,太不容易了!
像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郭威和柴荣这些人,虽然有比赵匡胤有先在的优越条件,可是赵匡胤却有他们身上没有的优长。宋太祖虽然没有显赫的战功,但却能够坚定自持,从来不把自己朝向颓废和懈怠的方向驱使;太祖虽然没有事先积累下必需的仁德,但却从来不自暴自弃。既获得大位而受天护佑之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中坚守理想和信念,从来不因外在环境的压力和干扰而主动放弃。所以,当天下没有尧舜之时,当人间不出汉高祖和唐太宗这样的英雄的季节,上天却能把自己体恤百姓的权力和责任,郑重地交给他。因此,赵匡胤理应在这种特定的历史氛围中坐上皇帝的宝座,承担起重整河山,拯救苍生的历史使命。这是必然的,不必存疑和无可争议的。
简略提示:
船山先生一向重视历史研究,希望在历史中,找寻人类生存的意义和人类政治建构的必要与夫利害得失。船山论得失而不局限于得失,论历史而不局限历史,论人类而不局限于人类。借得失以寓是非善恶,借历史以观成败兴衰,借人类活动以明天道天德。
北宋疆域图
《宋论·太祖卷》原文
宋兴,统一天下,民用宁,政用乂,文教用兴,盖于是而益以知天命矣。
天曰难谌,匪徒人之不可狃也,天无可狃之故常也;命曰不易,匪徒人之不易承也,天之因化推移,斟酌而曲成以制命,人无可代其工,而相佑者特勤也。帝王之受命,其上以德,商、周是已;其次以功,汉、唐是已。
诗曰:“鉴观四方,求民之莫。”德足以绥万邦,功足以戡大乱,皆莫民者也。得莫民之主而授之,授之而民以莫,天之事毕矣。乃若宋,非鉴观于下,见可授而授之者也。何也?
赵氏起家什伍,两世为裨将,与乱世相浮沉,姓字且不闻于人间,况能以惠泽下流系邱民之企慕乎!其事柴氏也,西征河东,北拒契丹,未尝有一矢之勋;滁关之捷,无当安危,酬以节镇而已逾其分。
以德之无积也如彼,而功之仅成也如此,微论汉、唐厎定之鸿烈,即以曹操之扫黄巾、诛董卓、出献帝于阽危、夷二袁之僭逆,刘裕之俘姚泓、馘慕容超、诛桓玄、走死卢循以定江介者,百不逮一。乃乘如狂之乱卒控扶以起,弋获大宝,终以保世滋大,而天下胥蒙其安。
呜呼!天之所以曲佑下民,于无可付托之中,而行其权于受命之后,天自谌也,非人之所得而豫谌也,而天之命之也亦劳矣!
商、周之德,汉、唐之功,宜为天下君者,皆在未有天下之前,因而授之,而天之佑之也逸。
宋无积累之仁,无拨乱之绩,乃载考其临御之方,则固宜为天下君矣;而凡所降德于民以靖祸乱,一在既有天下之后。是则宋之君天下也,皆天所旦夕陟降于宋祖之心而启迪之者也。故曰:命不易也。
兵不血刃而三方夷,刑不姑试而悍将服,无旧学之甘盘而文教兴,染掠杀之余风而宽仁布,是岂所望于兵权乍拥、[寸]长莫著之都点检哉?启之、牖之、鼓之、舞之,俾其耳目心思之牖,如披云雾而见青霄者,孰为为之邪?非殷勤佑启于形声之表者,日勤上帝之提撕,而遽能然邪!佑之者,天也;承其佑者,人也。于天之佑,可以见天心;于人之承,可以知天德矣。
夫宋祖受非常之命,而终以一统天下,厎于大定,垂及百年,世称盛治者,何也?唯其惧也。惧者,恻悱不容自宁之心,勃然而猝兴,怵然而不昧,乃上天不测之神震动于幽隐,莫之喻而不可解者也。
然而人之能不忘此心者,其唯上哲乎!得之也顺,居之也安,而惧不忘,乾龙之惕也;汤、文之所以履天祐人助之时,而惧以终始也。下此,则得之顺矣,居之安矣,人乐推之而己可不疑,反身自考而信其无歉;于是晏然忘惧,而天不生于其心。乃宋祖则幸非其人矣。以亲,则非李嗣源之为养子,石敬瑭之为爱婿也;以位,则非如石、刘、郭氏之秉钺专征,据岩邑而统重兵也;以权,则非郭氏之篡,柴氏之嗣,内无赞成之谋,外无捍御之劳,如嗣源、敬瑭、知远、威之同起而佐其攘夺也。推而戴之者,不相事使之俦侣也;统而驭焉者,素不知名之兆民也;所与共理者,旦秦暮楚之宰辅也;所欲削平者,威望不加之敌国也。一旦岌岌然立于其上,而有不能终日之势。
权不重,故不敢以兵威劫远人;望不隆,故不敢以诛夷待勋旧;学不夙,故不敢以智慧轻儒素;恩不洽,故不敢以苛法督吏民。惧以生慎,慎以生俭,俭以生慈,慈以生和,和以生文。而自唐光启以来,百年嚣陵噬搏之气,寖衰寖微,以消释于无形。
盛矣哉!天之以可惧惧宋,而日夕迫动其不康之情者,“震惊百里,不丧匕鬯”。帝之所出而天之所以首物者,此而巳矣。
然则宋既受命之余,天且若发童蒙,若启甲坼,萦回于宋祖之心不自谌,而天岂易易哉!
虽然,彼亦有以胜之矣。无赫奕之功而能不自废也,无积累之仁而能不自暴也;故承天之佑,战战栗栗,持志于中而不自溢。则当世无商、周、汉、唐之主,而天可行其郑重仁民之德以眷命之,其宜为天下之君也,抑必然矣。
【注释】
下面就把我读《宋论》的感受,一点一点的记录下来,作为学习船山的读书笔记,交待给有志于船山的学者和对船山与吾国的历史有真兴趣的朋友们。
为了让更多不同文化层次的人更好地理解船山,我必须在对每一篇进行整体分析之前,把难懂的词汇和相关的历史典故,首先做个简单的注释和说明。
注释
《卷一》之《太祖》第一节:
“宋兴,统一天下”:宋朝的太祖和太宗,继续周世宗柴荣未竟的统一大业,建隆四年(963)平定荆南和湖南,得湖北、湖南地;同年11月改元乾德。乾德三年(965)平定西蜀,得东西两川地;乾德六年(968)11月,又改元开宝。开宝4年(971),平定南汉,得两广等地。开宝八年(975),灭掉南唐,得江西、安徽、福建、江苏等地。开宝九年(976)十月,太祖驾崩,太宗即位,十二月改元太平兴国。太平兴国三年(978)三月,盘踞在南闽泉州、漳州一带的陈洪进纳土归降;四月,占据江浙部分地区的吴越国主钱俶也交权归顺。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正月,太宗御驾亲征,击溃契丹援军,灭掉北汉。六月攻辽,得数州而后失败。至此,固有中华国土,只有北京以及河北北部、山西大同等所谓燕云十六州的一部分,还在契丹掌控之中。宋朝经太祖、太宗两朝而重新实现了全国的统一。
乂:读如义,本除草之意,此处意味治理。
狃:读如扭,有因袭、拘泥等意思,此处约略可作把握解。
谌:读如陈,信任、信赖的意思。
绥,抚慰而使安定。
鉴观:象镜子一样照察。
戡:读如堪,平定之意,常指平定叛乱和战乱之类,如成语戡乱救国,即取此意。
什伍:指行伍,军人出身。古代兵制,五人为伍,两伍为什,春秋时即已如此。
遽:读如巨,仓促、匆忙;就。
裨(读如匹夫的匹)将:不是正将,古代军队制度,正将即是将军,也称将,正将以下有偏将和裨将。船山论宋太祖父子,只不过是五代时的武人出身,官位也不高,地位较低下。
邱民:即丘民。邱与丘都有田垄的意思。邱民就是耕种的百姓,借指普通民众。
阽危:危险的意思。阽读如电,本来就是危险的意思,一说是壁危,大约是立于危墙之下的意思。
馘:读如国家的国,古代战争中,割下俘虏的耳朵,用来记录战功,也可指俘获的意思。
控扶:控制,扶持。这里指宋太祖被手下狂乱的士兵控制住以后,被迫接受扶持,黄袍加身而成为一代新帝王。
弋获大宝:弋,读如义,是带丝绳的箭,弋获就是猎获、获得的意思;大宝是皇帝的位置,《周易》有:“圣人之大宝曰位”。
保世滋大:保住了皇位的世代传递,而且越做越大。
胥:皆,都,有全部的意思。
曲佑:辗转周折、明里暗里,有意无意,转弯抹角地保佑。
逸:闲适而舒放。
豫:预备,事先准备的意思。
临御:御本是驾车之意,这里借指皇帝升座,统治天下。
靖:使安定;靖祸乱,就是平定祸乱,使天下安定的意思。
陟降:就是升降,陟是由低处向高处升进,降是自高处向低处下落。这里指皇天上帝,时刻不离宋太祖左右,以特殊的方式时时刻刻耳提面命,付至善之性给太祖皇帝,让他不知不觉地通过仁爱的政治统治,体现和表达上天对苍生百姓的眷顾。
兵权乍拥,寸长莫著:刚刚掌握兵权,一点长处和优异都还没有表现出来。
牖,读如有,本窗子之意,也可通“诱”,诱导,教导的意思。
俾:读如笔,使,令某某人、某某事物如何如何或到达某种境地的意思。
提撕:即提斯,时刻自我警惕,以免走错路,做错事,失去善良的本性,淹没智慧的灵光。
厎:读如底,至,止,达到的意思;厎定,就是使天统一安定的意思。
恻悱:如悱恻,忧思抑郁之类的心理状态。
勃然而猝兴,怵然而不昧:勃然是生机盎然,生命力旺盛的状态,猝兴,是忽然间兴起的意思。怵然是恐惧,紧张的状态,不昧是不糊涂,不暗昧的意思。
履:本是鞋子的意思,引伸为踩踏、行走,实行等。
甲坼:坼,读如彻底的彻;甲坼,指雷雨之后,植物种子开壳欲芽的状态。
天曰难谌,命曰不易:语出《尚书》。《尚书》有《君奭》篇,据说是周公旦与弟弟召公奭一同辅佐侄儿成王诵,可能是因为周公稍显强势,召公不满,周公就说了《君奭》一篇话语给召公听。《君奭》中有:“天命不易,天难谌”的话语。谌是可信,可以信赖的意思,易在这里是容易的意思。“天曰难谌”的意思不是说上天之命没有可信性,而是说上天之命有不确定性,天命是以不确定为确定,是在动态中找寻真正遵循天德的人,从而扶助他。而不是把命赋予哪位之后,就任他随意妄为。即使天将大命赋予你,你如果心不在焉,随便顺着自己的意欲行事,天也会收回成命,把统治权力转交给另外哪位真心体会和执行天命的新主宰者。得到了天命,并不意味着可以一劳永逸的占据大宝之位。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样,地球上也不会有千秋万代永不变色的江山。为了保持相对长久的统治,一定要不断的自我反省,自我批判,自我更新,这才是对天的真正敬畏。“命曰不易”的意思,是说上天找寻执行自己命令的合适人选,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为真正能够体现天德的生存者,确实难于找寻。同时,天又会根据实况和时势的变迁来选择不同的人选。不同的时代和氛围,需要由不同的人来执行天命,没有一成不变的、始终被天所钟爱的天命执行者。因为天是无私的,它找寻的命令执行者,必须是善待天下苍生的,善待的方式又因为时间、地点和条件的不同而有不同。
人无可代其工:《尚书•皋陶谟》有:“天工,人其代之。”意思是说,天的工作是需要由人来代行完成的。也就是说,人的使命,就是代天行善布德,就是替天行道。天的布施仁德的工作,要依靠人来执行、贯彻和落实,不然的话,天德就没有办法真正落实到人间社会。
船山在这里使用了“天之因化推移,斟酌而曲成以制命,人无可代其工,而相佑者特勤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天既会降命于人,但有时也不会那么直截了当,而是会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仔细“斟酌”,以曲折委婉的方式,制造出能够传达自己之命和执行自己之命的人选。在这样的时候,人就是想要替天行事,代天作工,也无法知道天究竟有什么事情和工作需要由人来帮助它完成。尽管如此,人还是会在冥冥中不知不觉的替天工作,上天依然会佑护人,而且这种佑护,往往比正常的情况下(人知天意,直接代天做事的时候)更加殷切,更加紧切,而不会稍有怠慢和舒缓。
“鉴观四方,求民之莫”:语出《诗经•大雅•文王之什》的《皇矣》,意思是说,上天眷顾天下生灵,象镜子(或者象探照灯)一样,照耀并观察四方,寻找能为万姓兆民解除痛苦,谋划生存和发展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就是上天在当下的代言人和代行者。这里的“莫”字,一般解为“瘼”,音与“莫”同,当疾苦、病痛讲。我这里的解说,是根据船山先生的上下文意,在取“莫”为“瘼”的同时,又加了以“莫”为“谟”的意思。“谟”音与“莫”亦同,表达谋划的意思。
柴氏:指后周世宗柴荣。柴荣本是郭威的妻侄,被郭威收为义子。后汉时即在郭威手下效命,深得郭威信重。郭威病逝后,继得帝位,史称周世宗。是五代时期最有作为的君主。柴荣欲重新统一全国,后来赵匡胤和赵光义的统一行为,可以被看作是完成柴荣未竟的事业。柴荣先伐蜀得4州,接着三次亲征南唐,得江北14州,使南唐蜷缩在长江以南,从大国变成小藩。又亲征辽国,得2州,正在雄心勃勃之际,忽然身染重症,回兵汴京,959年病逝。病逝前,以赵匡胤为可信,升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统领御前亲兵。
河东:郡名,郡治在今山西太原。晚唐五代时期,成为全国实力最雄厚的强大藩镇。公元951年,后周太祖郭威黄袍加身,夺取后汉政权。后汉高祖刘知远堂弟刘崇不服,更名刘旻,带河东军马自立为帝,仍称后汉年号,同时投靠契丹,以反抗后周。直至宋朝,一直充当契丹进攻后周和北宋的前驱。因为地理位置在中国中央政权后周和宋朝的北面,史称北汉。同时存在的割据政权,还有占据岭南,以广州为都城的刘隐、刘岩、刘鋹祖孙的政权,史称南汉。北汉政权前后传四帝,共历28年,直至979年,宋太宗赵匡义御驾亲征,击溃契丹援军,灭掉北汉。
契丹,唐朝晚期以后,活动在中国中央政权北偏东一点的地区上的少数部族。契丹作为部族名称,大约最早见于北魏,据说是北魏时代鲜卑族的一支柔然的后裔。北魏战败柔然,柔然向东北逃跑,其中跑到大漠以北的一支,后来成了蒙古的祖先,就是蒙兀室韦族的前身。而跑到内蒙古东南部和辽宁西北部交界一带的,成为南柔然,这就是契丹的先人。在北朝和隋唐时代,契丹的主要活动地点在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中间的河谷地区,也就是今天内蒙古的赤峰市(旧称昭乌达盟)以及辽宁的朝阳地区和阜新市一带地区。这个民族为了表达自己的坚硬和英勇,称自己为“契丹”,就是镔铁的意思。原本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都受突厥辖制,唐太宗时代,背弃突厥,依附唐朝。隋唐时代,曾经分成8、9、10个部落,分别有酋长,轮流坐庄。公元907年,朱温灭唐建立后梁政权,契丹摆脱唐朝统治,拒绝接受后梁的新统治,该部族的英雄耶律阿保机于907年,统一契丹各部,建立契丹政权,并于916年定国号为契丹。这就是契丹国的来历。耶律阿保机死后,次子耶律德光于947年,将契丹国号改为辽,很快成为统一中国北方地区的强大政权,管辖疆域东起大海,西到流沙,北极大漠,向南已越过古长城,到达山西和河北北部地区。契丹辽国统治中国东北地区从907年直至1125年,共历218年,历经太祖耶律阿保机、太宗耶律德光、世宗耶律阮、穆宗耶律璟、景宗耶律贤、圣宗耶律隆绪、兴宗耶律宗真、道宗耶律洪基、天祚帝耶律延禧9个皇帝。最后被起于身后的熟女真建立的政权金国所灭。
金灭辽以后,辽将耶律大石又建立国家,史称西辽。从1124年,一直到1218年,历经三帝,两皇后的五代94年的统治,成为中亚地区的最强大的国家。辽国和西辽国对西方世界影响深远,穆斯林文献把中国的北部称作契丹,而俄罗斯语、希腊语和古英语都将整个中国称作契丹。西辽终于在1218年,被成吉思汗灭掉。西辽灭亡以后,契丹贵族波剌黑又在伊朗东南部成立国家,史称后西辽,被伊朗称为克尔曼王朝,历时80余年。后西辽灭亡后,契丹人仍未绝迹,直至今天,在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等国家中,还有喀喇契丹人,这些契丹人甚至还成族的生活一起。
滁涧之捷:公元954年,后周太祖郭威病逝,养子柴荣接续大位,是为周世宗。周世宗被称为五代第一名君,继位以后,励精图治,整饬吏治,整编禁军、收缩寺院、还俗僧尼,恢复经济,收缴佛像,铸造铜钱以充军资,立志统一全国。955年开始着手统一大业,当年拿下后蜀四个州,十一月开始向南唐进攻,围困南唐重镇寿州(今安徽寿县)。至次年初,寿州仍未攻下,世宗御驾亲征,当时身任殿前都虞侯的赵匡胤和身任马军副都指挥使的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都参加了这次征伐。赵匡胤跟随周世宗一路打到淮南,身微位低的赵匡义也参加了这场战斗。赵匡胤带领殿前军奋勇向前,攻占淮北重镇滁州(今安徽滁县),斩杀万余人,活捉南唐大将皇甫晖,立下较大战功。956年4月,南唐出兵两万余,试图夺回六合(今江苏六合县,在滁州东,扬州西,处在两州中间),赵匡胤率领两千人,一战得胜,斩杀五千余,其余争抢渡船逃跑溺死者甚多。因为寿州一时攻不下来,世宗回驾还京,赵弘殷病死在回军的路上。10月,赵匡胤因功被授予定国军节度使兼殿前副都指挥使。957年二月,世宗再次亲征南唐,赵匡胤继续跟随,两月后攻下寿州。两年之内,后周夺得南唐江北全部领地,共计14个州,60个县。
船山先生这里所说的“滁涧之捷”,就是赵匡胤率兵占领滁州一事。这场战斗虽然获得了胜利,活捉了大将还占领了土地,但确实像船山先生所说的那样:“无当安危”,对于后周国家的生死存亡,确实关系不是很大。就是说,这不是一场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战斗。
曹操、董卓、黄巾、献帝、二袁:都是大家熟知的三国时期的人和事。
刘裕: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史称宋武帝,姓刘氏,字德兴,小字寄奴。本东晋将领,为维护东晋江山功勋甚大,后于420年6月胁迫东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于自己,建立刘宋王朝。
姚泓:东晋与南北朝之间,由羌族人建立的后秦政权的末主,公元417年,被东晋大将刘裕生擒之后,押送到东晋都城建康——即今南京,当众于市曹斩首。后秦自384年由姚苌建立,历时33年灭亡。
慕容超:鲜卑族建立的南燕政权的末主。公元410年,东晋大将军刘裕挥师北进,攻破南燕都城广固,即今山东青州(也叫益都县),生擒慕容超,押赴东晋都城当众斩首。
桓玄:桓玄是桓温之子,也和父亲一样,是东晋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和权臣。但桓温曾经北伐前秦,攻至长安而后退兵。而桓玄却没有为收复中原出兵尽力。桓温生时,试图篡夺东晋政权,被谢安所折服,当然最主要的考量可能还是缺少成算。但是桓玄却以镇压孙恩起义为名,领兵入都,杀死权相司马道子及其子骠骑大将军司马元显,并于403年底逼迫晋安帝司马德宗让位,正式篡权。刘裕起兵征讨,桓玄不敌,携晋安帝逃跑,途中被杀,晋安帝在刘裕等扶持下重新复位。
卢循:公元399年,东晋道士孙恩,以五斗米道聚集徒众,反抗东晋,不时从海上登陆,攻略东晋城郭,402年被东晋大将刘裕攻败之后,投水自杀。其妹丈卢循接替孙恩,于403年再度率众反晋,其势汹汹,搅得整个江南不得安宁。后来被刘裕追得满天下乱跑,辗转至于占领广州等地。至公元411年2月,在被刘裕追打无路可逃之际,投水自杀。至此,持续12年之久,波及整个东晋国土的最大一次反东晋的造反行动彻底结束。刘裕保住了东晋的政权。
甘盘:甘盘是殷高宗,即商朝武丁王的老师和贤臣,以仁德教导君王。《尚书•说命下》有:“台小子旧学于甘盘。”甘盘是商朝明君武丁的老师和贤相,甘盘死后,傅说为相。《说命下》所载上述话语,是武丁请傅说时所说,意思是原来我曾经跟从甘盘先生学习仁德和仁政之类的东西,由于资质不高,又不太用心,所以没学好。现在希望得到您的教诲,烦请您屈身作我的老师……船山在这里说宋太祖赵匡胤“无旧学之甘盘而文教兴”的意思,就是讲宋太祖从前不着文墨,武人出身,也没有像甘盘这样的好老师教过他,但他却在宋朝开国伊始,就大兴文教,使传统的人道主义光芒四射,使华夏的人文精神在神州大地上重新蔓延开来。
李嗣源:沙陀族人,后唐太祖养子。923年,随克用子后唐庄宗李存勖攻灭后梁。庄宗死后,926年成为后唐之主,史称后唐明宗,是五代时期一个小有作为的君主。933年病死,不久,后唐在内戚、军阀石敬瑭和契丹的联合进攻下灭亡。
石敬瑭:石敬瑭也是沙陀出身,作为后唐的重臣和最大的藩镇首领,娶李嗣源第三女,成为后唐驸马。在晋王父子与后梁朱温争夺统治权的战斗中,冲锋陷阵,屡立战功。后唐明宗李嗣源死后,闵帝李从厚继位,明宗养子李从珂不服,举兵反叛,杀闵帝自立。是为后唐末帝。李从珂疑心石敬瑭,石敬瑭以此为由起兵问鼎。因对能否战胜李从珂缺少成算,与谋臣桑维翰商定,以称臣称子,割让所谓“燕云十六州”给契丹,并把中国当成契丹附属国为条件,换取契丹出兵协助。936年攻灭后唐,建立新王朝,史称后晋。此举给中国向后各个朝代留下无穷边患,沦落为中华民族历史上的民族罪人之魁首。石敬瑭就是晋高祖。石敬瑭于942年忧郁而死。
刘氏:这里的刘氏,指后汉高祖刘知远。刘知远也是沙陀族人,曾经救过石敬瑭的命,是石敬瑭手下最得力的将领。刘知远虽然与桑维翰一道劝说石敬瑭向契丹借兵,但不同意称儿臣于契丹。石敬瑭称帝后,与石敬瑭关系稍稍疏远。石敬瑭死后,其子石重贵继位,是为晋出帝。出帝以景延广为宰相,景延广不愿永远受制于契丹,仓促与契丹绝交。946年,契丹出重兵击败后晋并且将后晋灭掉。刘知远静观时态变化,没有出兵前来营救。契丹在中原立脚不稳,撤兵北还,刘知远借机于947年称帝并占领京师。到了948年,刘知远就病死了。
郭氏:这里的郭氏指后周太祖郭威。郭威虽然是后汉刘知远手下的重要将领,但郭威不是沙陀,而是汉人。郭威从平头百姓参军,一步步走向高位,成为刘知远手下最重要的将领。刘知远临终托以辅佐事宜。后汉隐帝刘承祐下诏欲杀郭威,以免除后患,事机泄露,郭威以清君侧为名,于950年起兵攻入都城汴梁(今河南开封),废隐帝,立末帝刘赟(读如云),旋又以出兵阻击契丹进攻为由,带兵出京,行不远而被部下黄袍加身,当了皇帝,是为后周太祖。他是一个节俭而能干的君主,954年初病逝,将后周政权传给养子柴荣,就是后周世宗。
光启:唐僖宗李儇(读如宣)年号,时间从公元885年到889年。期间唐僖宗受制藩镇,数次被赶出京城,在藩镇的挟持下,苦不堪言。实际上唐朝至此已经名存实亡。
“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语源《周易》之《震卦》,匕,读如匕首的匕,就是匙的意思,取食用工具,类小勺,今天有些地方称为羹匙或者汤勺。鬯,读如唱歌的唱,古代祭祀时使用的香酒,这里显然是指盛香酒的宗教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