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闇:我的绘画创作过程

于非闇:我的绘画创作过程


直上青霄 于非闇

镜心 纸本设色 102cm×64cm 1958年 北京画院藏

在这一大段的岁月里(公元1935—1942年),我的创作方法是这样—以画牡丹作例,比较具体些:

甲 素材 铅笔画出原大的牡丹花朵和几片叶子,再用毛笔加工线描之后,用薄纸墨笔另行勾出形象,我管它叫“稿本”。这稿本随着日月就越积累越多。

乙 起稿 比如1.5尺×3尺的中堂要画牡丹,先从创意上决定了画一枝生着三朵的牡丹花,花的品种是画“魏紫”,花的形象是两朵向前一朵向后。决定后,就先从想象中塑造了所熟习的“魏紫”具体形象,决定由纸的左下方向上伸展。在这时,就用木炭圈出最前面的一朵花和四批叶(牡丹是由抽叶起,每一批叶是九个叶片,四批叶互生即开花),把木梗也随着圈出。再圈第二朵花、叶和梗干,最后是第三朵花叶和梗干,都圈妥了后,把它绷在墙上看整个的形态、气势是不是合适。同时,在素材的牡丹花朵当中,选出对应这样构图的三朵“花头”。当时就把这“花头”影勾在纸或绢的下面,先把前面的一朵落墨,随着就画这一朵的四批叶子,再落墨第二朵,再画上属于它的叶子,随后,落墨向后的一朵,再画上属于它的叶子,最后把老干画上即成。这就是我最初利用素材创作牡丹的方法。试算一下:假定一批叶是九个叶片,一朵花是四批叶,那么,三朵花就是十二批叶,应该是一百零八个叶片,这样一来,真是黑压压的一大堆叶子了。我虽然利用浓淡,晕染出叶子的前后和纵深,毕竟不够生动灵活,更不用要求它有疏有密有聚有散,有什么风致了。其他的花卉也有同样的毛病,这毛病就是写生的真实性够,艺术性不够,没有进行大胆的提炼与剪裁,未能在画面上形成疏的真疏,密的真密,由艺术性中反映出它更加生动真实的美。写生不等于创作,其关键就在于此,我以为。

牡丹 于非闇

镜心 纸本设色 98cm×41cm 1953年 北京画院藏

牡丹(局部)

在这一时期,用笔的方法也缺乏变化,还不能与物体的软硬、厚薄等相适应。并且恰恰相反,画花、画叶、画枝、画干,都是用同一笔法,整幅牡丹,全部铁线描,或游丝描,看起来好像很统一,但是,对于物象的真实,产生很大的距离,对于艺术的真实,又觉得死板板的缺乏生活气息,既不够古拙,也不够朴实。特别严重的是:画牡丹用这类笔法,画竹子也用这类笔法,画牡丹老干用它,画桃、杏、梅、李、玉兰的老干也用它,好像是在物象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之间游离着,似是而非地妄自强调了我自己的笔墨。我这样在创作上使用技法,一直延续了很久(不止于1942年),没有被发现。画鸟仍未脱离工致呆板,以刻画为工,画草虫却有一些可取的。

四季花鸟之二 于非闇

镜心 绢本设色 98cm×41cm㎝ 1950年 北京画院藏

四季花鸟之二(局部)

1943年,重新自订了日课表,在谋求生活之余,日间加强了写生,把用墨晕染放在比着色还重要的日课里,并练习用绢写生。我这样的用功,直到解放北平前为止,尽管我的生活越加艰苦,我从实践当中终于找到了解决写生与创作相结合的道路。这个道路,是用笔墨做桥梁,把物体的形象转移到艺术的形象,它是通过勾勒,使得所塑造出来的形象生动活泼,富于艺术性,也富于真实性,当然不是一下子就能达到的。下面我更具体地说一下:

甲 素描 选取对象更加严格了,比如画花,不仅是选取花朵,连梗带叶全要富于艺术性—我认为美的,也就是我认为“入画”的我才把它算作描绘的对象,进行素描。同时,还要默写。

四季花鸟之三 于非闇

镜心 绢本设色 98cm×41cm 1950年 北京画院藏

乙 写生 对于素描的素材,先试验用什么样的笔道适合表现花,什么样的笔道适合表现叶、枝、老干……决定了用笔表现方法后,参酌着素描时默写的形象,用木炭在画纸(绢)上圈出,按照试验的结果,用各式各样的笔道,浓淡不同的墨色,把它双勾出来,必须做到只凭双勾,不加晕染,即能看出它活跃纸上的真实形象。如果有某些地方不妥或不合适,那最好是再来一幅。根据素描时的默写进行写生,一次两次地下去,提炼得用笔越简,感觉越真,不着色,不晕墨,它已富于艺术的形象了,一着色,它比物象更加漂亮鲜丽,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师造化”的好处。漂亮鲜丽的花朵,完全由我来操纵,不让物象把我给拘束住,也不让一种笔道把我限制住,务要使得我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要比真实的东西,还要美丽动人。

于非闇 课徒画稿

于非闇 课徒画稿

我慎重精细地选择可以“入画”的对象,进行默写,这是我已经掌握了写生技法的进一步功夫。我默写得可以构成一幅写生的画面,我就铺纸用木炭圈出它的形象。在未用木炭圈出之前,就首先要考虑到古代名作里有没有这样的布局和结构,古代是用什么手法来处理的,如何地离开它或是用相反的办法抛开这些陈腐旧套。考虑好了后,圈出形象,挂在墙上再行端详(我多半是把纸或绢挂在墙上起稿)。这时,不但要注意形象的本身,在空白的地方更要注意。大概一幅画的成功与否,空白而没有画的地方,关系很大,古代画家注重虚实,注重聚散,就是这个道理。然后,再考虑怎样落墨(双勾),怎样晕染(包括用墨或用色)。一幅画完成后,不一定全都合适,先将自认为特别别扭的地方改正,这一改正,又往往牵动全局,最好是就此题材另行构图,甚至可以另行构思。例如,像夹竹桃这种花,叶子是三片轮生,花也是三朵轮开,并且是聚伞花序,它可以三朵三朵地聚簇着开下去。叶片是那么硬挺,花瓣是那么柔软,枝干又是那么圆融,长大一些的就需要竹竿扶持。它的形象,作为写生来说,是比较容易处理的,作为创作四尺中堂来说,它就很难处理了,除非与其他花卉配合。写生夹竹桃,首先不必考虑古代名作,因为名作里只用卷册扇面的小形式来描绘,我还未见过像用四尺中堂这样大的形式来描绘单一的夹竹桃的。本来夹竹桃这一美丽的花,并不能说它不“入画”,只能说在某种程度上它还是可以“入画”的。这样反复地研究和练习,花鸟的具体形神完全为我掌握住,完全可以心手相应地把它塑造出来,这才是我所认为的创作。写生的画我只认为是习作,更完整一些的只能说是试作。

四季花鸟之四 于非闇

镜心 绢本设色 98cm×41cm 1950年 北京画院藏

四季花鸟之四(局部)

北平解放后到目前,我的眼睛亮了,我的生活安定了,特别使我感到像有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鼓励着我前进。关于创作,首先是批评帮助了我,使我不至于再钻牛角尖。我更加着重默写与写生的结合,进而求得写生向创作服务。我现在的课程是:先把写生时间缩减到极短,把观察与默写的时间加长。为了选择可以“入画”的对象,对花与鸟不遗细小循环往复地加以比较与分析,更深刻地务求它们的某一“入画”的具体形象,闭目如在目前,下笔即来腕底。塑形塑神,不惜使用兼工带写的表现方法,使细节从属于大体,最终达到妙造自然的境地。以前局限于双勾填廓,此后只看形象的需要,使用不同的表现方法,要描绘出比真花还美丽,比真鸟还活泼的花鸟画,用来丰富世界绘画的宝库。尽管我现在还没有做到,但我有信心,并下最大的决心勤学苦练。我相信,再有几年,一定可以画出形神兼备、生动活泼的花鸟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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