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原等学者:五四运动将近百年 为何仍需不断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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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原等学者:五四运动将近百年 为何仍需不断对话?

2018年9月27日,陈平原、雷颐、欧阳哲生等学者应邀参加艺术与人文高端讲座,同台讨论“五四”,梁治平主持

“五四运动”明年将迎来百年纪念,一个世纪前的那群90后学生,在1919年5月的第一个周末,究竟是如何走上街头,点燃爱国之火并将其蔓延到全国的?这场爱国运动的发生与延展,又是如何影响到中国现代政治、思想、文化,成为几代学人不断对话、不断研究的大事件?它的历史叙述与思想价值,在不同时代发生了什么变化,对中国的现代化转型还将提供哪些精神资源?

2018年9月27日上午,著名学者陈平原、雷颐、欧阳哲生做客艺术与人文高端讲座,围绕五四运动与五四研究展开精彩的演讲与讨论,并就五四遗产与传统文化的关系等话题回答了观众提问。讲座由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长、法学家梁治平主持,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吕品田、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院长刘梦溪、敦和基金会执行理事长兼秘书长陈越光等出席。刘梦溪先生在开题引言时说,明年是五四运动一百周年,讨论“五四”,会让他想到戊戌变法,今年适逢改革开放40周年和戊戌变法120周年,戊戌变法对今天的意义也是一个发掘不尽的话题,而它跟“五四”之间的连接,有很多话题值得探究。

陈平原,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中国语言文学学科评议组成员,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陈平原:五四是试金石和磨刀石,我迷恋那种复杂喧嚣和生气淋漓

“5月4日那一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问题在于我们讲了一百年,具体的口号越来越熟悉,场景越来越生疏,感性的东西越来越少。”担纲主讲嘉宾的陈平原教授,回顾了自己研究“五四”的学术历程,最早进入“五四”是在1982年读研究生时,因为要写一篇《论白话文运动》。此后三十余年,他先后出版有专著《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新文化”的崛起与流播》、《作为一种思想操练的五四》,与夏晓虹教授合编《触摸历史——五四人物与现代中国》等。

在演讲中,陈平原分享了自己“触摸历史”重返五四现场的很多细节和发现。二十多年前,他就主张借助大量感性材料重返现场,将“触摸历史”作为一种研究方法,不仅大量搜集当年的报刊杂志、诗文、当事人回忆材料,还带领学生沿着当年游行路线作详细考察。他希望借助细节,重建现场,借助文本,钩沉思想,借助个案,呈现进程。而最近几年,他将讨论更多地聚焦于“五四”作为“思想操练”的价值,认为五四也是对当代人的一种思想操练:“五四”不仅是历史事件,也是近百年中国读书人重要的思想资源和活跃的学术话题,甚至成为时代潮流变化的试金石。

“五四之于我辈,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更是精神。”陈平原认为,人类历史上有很多关键时刻,到后来影响巨大,就好像“五四”一样。之所以“五四”是个可说的话题,吸引一代代读书人不断跟它对话,是因为在对话过程中事件本身会增值,也会变形、夸张、失实,比如当事学生、学者所叙述的“五四”,不同时代、不同政治背景下所论述的“五四”。所有的历史,大到人类文明,小到现代中国进程,都是在变革与保守、连续与断裂、退化与革新的对峙、对抗和挣扎中艰难前行。“五四”之所以值得对话,必须对话,道理就像法国人不断跟1789年法国大革命对话、跟1968年的“五月风暴”对话一样。

“我们必须跟五四的思想学说、文化潮流、政治运作等等不断地对话,所以我才会说我尊重古典中国的精神遗产,但我更迷恋复杂、喧嚣却生气淋漓的五四新文化。在这个意义上五四对我们来说不是榜样,而是磨刀石,是用来砥砺思想和学问的磨刀石。”陈平原说。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雷颐担任讨论嘉宾。

雷颐:阐释“五四”一定要嵌入到历史脉络中

作为本次高端讲座的讨论人,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雷颐坦诚,自己与陈平原一样,属于现在少数为“五四”辩护的,不同在于,他认为,现在有些学人否定“五四”,从后现代解构现代,或者从批判现代性来批判“五四”,对年轻学术很有吸引力,需要引起警惕。“我说五四很‘倒霉’,从弘扬传统的方面,他(有人)觉得你不够深厚,从后现代角度他(有人)觉得你不够新潮,这就是五四的问题。”

比较中国近代国家的观念变迁与反传统思想的源流关系,雷颐认为,五四时期反传统的深度、广度甚至激烈程度,都并未超越戊戌、辛亥时期。五四时期所提出的问题,此前都被提出过,比如五四时期批判中国皇权专制的黑暗历史,批判中国人的奴性,此前梁启超、严复的言辞比鲁迅更激烈,严复甚至说中国人都是奴隶,而且不是雅典式的奴隶,是更严酷的斯巴达式奴隶,由此提出改造国民性的问题。中华民国成立之初,宋教仁撰文说国人还不会在民主共和国之下生活,因此只能用人道主义来解皇权专制之毒,用科学来解迷信之毒,这与后来五四提出的“民主”和“科学”很接近。

不过“五四”能够成为一个运动,因为社会变了,时代变了,有学校,有杂志,有白话文,这是非常重要的。对五四的研究,雷颐认为,陈平原带领学生“触摸历史”很值得称赞。历史研究,尤其是思想史研究,要强调嵌入式研究,嵌入到历史脉络中,不能脱离历史脉络去对文本做阐释。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欧阳哲生担任讨论嘉宾。

欧阳哲生:“五四”是现代性在中国落实生根的关键环节

同为讲座讨论人,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欧阳哲生也是研究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资深学者,他称赞陈平原对五四的研究视野宽广,又能发挥中文系所长,从天气、穿着等细节展开历史叙事,其研究著作在海内外影响广泛,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可读性很强。

欧阳哲生认为,“五四”之所以重要,在于它在中国现代思想史上占有特殊的历史地位,它展示了现代中国思想的主题,也就是陈独秀所说的“民主”和“科学”。中国的现代化方向应该走民主、科学的道路,而五四运动,可以说是将现代性在中国落实生根最关键的一个时刻、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尽管民主和科学在今天看来理所当然,但五四发生的这一年,还是民国建立的第七年,国人对民主共和政体是否适合于中国仍存在很大争论,而五四新文化运动横空出世,提倡中国要走民主的道路,要坚持共和,这种声音对于当时中国来说,分量非常之重。同时,五四运动带来另一个重要思潮,是胡适所提倡的“健全的个人主义”,认为民主是一种生活方式,承认人人各有其价值,人人各能获得其发展,它解决的是个人生存空间的问题,突破了传统社会一个最重要的瓶颈。纪念五四运动,从1920年就开始了,但“五四”的历史本事,历史叙述,与五四纪念之间,有一个矛盾。当纪念成为一种政治时,不可避免产生某些倾向,为各个党派、不同意见的人提供了想象的空间,所以人人谈“五四”,但所谈的其实很不一样,就像一千个人读《哈姆雷特》会有一千个不同的形象。他希望回到“五四”本身来谈“五四”,对其做一个学术化的处理。

欧阳哲生强调,“五四”作为一种思想,一个符号,它的象征意义在今天乃至将来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消失,其意义最重要的就是展现了现代中国思想的主题,这个主题到现在还没有完成,这篇文章还将继续做下去。

艺术与人文高端讲座活动现场

随后的互动环节,有观众问及如何看待纪念五四与当前弘扬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陈平原援引自己导师在八十年代后期所说的一句话来回应,“日后对传统研究做出贡献的,往往是当初反传统的人”,他说,胡适、鲁迅、闻一多早年对传统的批判都非常激烈,但他们都经历过一个反省、调整、批判的过程,“对传统的温情必须跟对传统的批判联系在一起,才可能走得更远一点。对传统的反省和批判,是我们尊重传统的一个前提,如果没有,我们不可能做出更好的成绩。”雷颐则将五四时期胡适提出的“整理国故”与1990年代初大陆兴起的“国学热”进行对比,认为胡适在批判传统后提出“整理国故”,是为了与国际接轨,因为中国传统中有精神可以和世界接轨;而九十年代起中国开始强调传统、复兴国学,更偏重于强调中国的独特性。

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长、法学家梁治平主持讲座。

梁治平在总结时说,不断对话“五四”,反思中国在现代性与传统之间的探索,是今天我们仍然要面对的问题。“五四”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无法绕开的节点,所提出的问题不光是民主和科学,还有知识的主体性,中国人的主体性,这个问题其实没有解决,需要我们不断去对话,做自己的思考,用自己的方式去回答。

据介绍,艺术与人文高端讲座,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2018年面向大众而重磅推出人文讲座,旨在从艺术与人文切入,深度关切中国文化人文精神的回归与重构。作为该高研院的高级研究员,陈方正、林祥雄、李零、章新胜、王石,陈越光、陈嘉映、陈平原、白谦慎、王学典、黄一农、梁治平、赵汀阳、郑永年、任剑涛、余世存等十六位在国内外有重要影响力的学者专家、艺术家,以及众多杰出人文学者,都将在此平台上分享他们的卓识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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