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吃春”:古人的香椿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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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吃春”:古人的香椿情怀

在谷雨之前,既有“春木之气始至”的立春、又有“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的清明,谷雨排在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六,虽然已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但从谷雨的民间习俗和历史文化来看,仍旧离不开一个“春”字。

从古至今,中国的“吃春”文化源远流长。民间常说的“吃春”,一方面是专指立春节令的食俗,也常被叫做“咬春”;而另一方面,则是北方人,尤其是老北京常说的“食椿”,也就是谷雨吃香椿的习惯。

谷雨节气的由来

雨生百谷清净明洁

清明过后是谷雨,这是我们熟知的节气顺序,不过这个顺序并不是一以贯之的。以古代《淮南子·天文训》中的记载来看,的确是清明在前、谷雨在后:“指卯中绳,春分则雷行……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加十五日指辰,则谷雨”。但到了西汉末年,天文历法学家刘歆(刘秀)修改了汉武帝太初元年所颁布《太初历》,改称“三统历”,并颠倒了“清明”和“谷雨”的顺序。后来,东汉汉章帝元和二年,天文学家李梵等人又编制了“四分历”,从此恢复了《淮南子·天文训》中节气的顺序,并沿用至今。

谷雨节气源自古人的“雨生百谷”之说。汉代纬书《通纬·孝经援神契》中记载,“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明代王象晋编撰的讲述植物栽培的《二如亭群芳谱》里说到,“谷雨,谷得雨而生也。”而《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也提到,“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下而上也。”正所谓“雨生百谷”,谷雨之后,寒潮退去,雨量增多,是农作物生长的大好时节。

古人将谷雨分为了三候,即“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此说法出自元代吴澄所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这部书广取诸家,专门对“七十二物候”进行考释。以五日为候、三候为气,一年二十四节气,就是共有七十二候,各候均以一个物候现象相应,称为“候应”,包括植物候应、动物候应和非生物候应。具体来说,“植物候应”是指植物的萌芽、开花、结果等,谷雨“一候萍始生”,即指谷雨后降雨量增多,浮萍开始生长;“动物候应”是指动物的始振、始鸣、交配、迁徙等,谷雨“二候鸣鸠拂其羽”正是说布谷鸟开始提醒人们播种的时节到了;“非生物候应”包括始冻、解冻、雷始发声等自然界的现象,谷雨“三候戴胜降于桑”是指人们可以在桑树上见到戴胜鸟这样的景象。

关于谷雨节气的由来,古代民间多种说法都与“仓颉造字”有关。据《淮南子》记载,“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传说黄帝于春末夏初的时候发布诏令,宣布仓颉造字成功,在这一天正好下了一场不平常的雨——天空竟落下了无数的谷米,于是,后人便把这天定名为谷雨。也有更为具体的说法,称昔日仓颉造字时天下正遭灾荒,而天帝感动于仓颉造字有功,方命天兵天将打开粮仓,下了一场谷子雨,使得苍生得救。

在战国之后的典籍里,仓颉逐渐被古人传说为黄帝的“史官”,因此,在传说中仓颉的家乡,也就是陕西省关中白水县史官镇一带,每逢谷雨这一天都会举行拜仓颉的庙会,这一习俗自汉代便流传下来。

除白水县“谷雨祭仓颉”的民间传统外,山东沿海的渔民们过谷雨节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渔民会在这天举行隆重的“祭海”活动,向海神娘娘敬酒,祈求海神保佑出海平安、鱼虾丰收。由于谷雨是采茶佳季,古人还有喝谷雨茶的习惯,谷雨茶也被称为“二春茶”,相传可清火、辟邪、明目。不仅南方有“二春茶”的习俗,北方人在谷雨节气时一样钟爱“吃春”,也就是民间“谷雨食香椿”的习俗。

“谷雨食椿”历史悠久

吃法有讲究最宜炒面筋拌豆腐

为什么北方人习惯在谷雨时节吃香椿呢?香椿也叫椿芽、香椿头,民间有句农谚叫“三月八,吃椿芽儿”,是指农历三月,谷雨节气前后刚好是香椿上市佳季,与京城那句老话“雨前椿芽嫩无比,雨后椿芽生木体”是一个道理。并且椿芽营养丰富、兼具食疗作用,古代民间甚至还流传着“常食椿巅(椿芽),百病不沾,万寿无边”的说法,中医认为香椿味苦、性寒,不仅有清热解毒、健胃理气的功效,还能起到醒脾、开胃的作用,非常适合在暮春前后食用。

香椿在中国已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历史。先秦古籍《山海经》中便有“成候之山,其山多櫄木”的记载,其櫄木即为香椿;《庄子·逍遥游》中也记载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秋”。中国不仅是世界上唯一以香椿嫩芽叶作为食物的国家,而且“食椿”还具有着悠长历史。苏武在《春菜》中就曾写道,“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相传早在汉代,民间的食椿习惯就已遍布大江南北,到后世的唐、宋及明清时期,更有很多地方产出的香椿成为了宫中贡品,不难想象,香椿在古时候就深受民间百姓和皇亲贵胄的喜爱。

香椿最初栽培的目的是为采摘嫩芽作蔬菜食用。北宋魏国公苏颂所著的《本草图经》中就有食用香椿芽的相关记载,“椿木实而叶香,可啖”。苏轼也曾经盛赞。到了明代,散文家刘侗在《帝京景物略》中称,“元旦进椿芽、黄瓜,一芽一瓜,几半千钱”;博物学家谢肇淛在《五杂俎》中记道,“燕齐人采椿芽食之以当蔬”;朱橚的植物图谱《救荒本草》中记载着香椿“采嫩芽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著名科学家徐光启也将香椿作为救饥植物载入了《农政全书》,称“其叶自发芽及嫩时,皆香甜,生熟盐腌皆可茹”;戏曲家兼养生学家高濂则在他的养生专著《遵生八笺》卷十二中详细整理记录了香椿芽的吃法,如“香椿芽采头芽,汤焯,少加盐,晒干,可留年余。新者可入茶,最宜炒面筋,熝豆腐、素菜,无一不可。”而清朝的文学家和美食家袁枚也在《随园食单》中记载了香椿头拌豆腐的吃法,称其“到处有之,嗜者尤众。”

除普通的食用价值外,香椿的药用价值也不可小觑。相传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唐本草》最早记录了香椿的药用价值,称其“主治症疥,风疸”。明代李时珍则在《本草纲目》中再次明确指出了“香椿叶苦、温煮水洗疮疥风疽,消风去毒”的保健医药功效。

不过,食用香椿也要适当、适量。唐代孟诜所撰的中医典籍《食疗本草》就指出“椿芽多食动风,熏十二经脉、五脏六腑,令人神昏血气微”。从现代视角来说,香椿本身含有一定量的硝酸盐和亚硝酸盐,因此食用香椿还是在谷雨前香椿最鲜嫩的时候为最佳,并且下厨时应当在沸水中焯上一分钟,减少其中的亚硝酸盐成分。

香椿自古寓意长寿

以“椿萱并茂”喻指父母健康长寿

在中国古代历史中,香椿不仅是备受喜爱的食材,也同样具有着文化意义。例如,古代香椿树常常被视为长寿的象征。这一文化典故正是源于庄子《逍遥游》中那句“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意为上古时代的大椿树以人间八千年当做自己的一年,可见寿命之长久。于是后人便常常用带“椿”的词语来形容福寿绵延,如以“千椿”形容千岁,又如以“椿寿”作为对长辈的祝寿,以盼望长辈像椿树一样长生不老。

古人也喜欢直接用“椿”来比喻父亲或其他长辈,将已过耄耋之年的父亲称为“椿庭”。这一说法与《论语》有关,相传孔子的儿子孔鲤因怕打扰父亲思考问题,便在路过庭院时快步走过,即“趋庭而过”,于是,后人就把“椿”与“庭”结合了起来,称父亲为“椿庭”。而古人又喜欢将母亲形容为“萱草”,于是便有了“椿”与“萱”的结合,如“椿萱并茂”常是用来形容父母健在、健康长寿。

在古代的诗词文学中,也常常能见到香椿的身影。例如唐代牟融所作的《送徐浩》中就写道,“渡口潮平促去舟,莫辞尊酒暂相留。弟兄聚散云边雁,踪迹浮沉水上鸥。千里好山青入楚,几家深树碧藏楼。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北宋黄井的《古稀诗训》中也写道,“书罢吟哦记此篇,我今归隐乐悠然。椿萱堂上难追慕,桂萼阶前竞秀妍。霜鬓尚沾金阙泽,紫衣犹惹御炉烟。苍天不负男儿志,辅佐江山亿万年。”可见古人着实喜欢以“椿萱”代喻父母。

古人描写椿芽并抒发情感的诗词也并不少见,例如明代李濂的《村居》写道,“浮名除宦籍,初服返田家。腊酒犹浮瓮,春风自放花。抱孙探雀留客剪椿芽。无限村居乐,逢人敢自夸。”更为著名的还有北宋晏殊的《椿》:“峨峨楚南树,杳杳含风韵。何用八千秋,腾凌诧朝菌”,显然诗中也是引用了《庄子·逍遥游》的典故,形容“椿”不仅以长寿令“朝生暮死”的朝菌望而不及,并且椿树的繁茂和气韵也令朝菌相形见绌。被尊为“北方文雄”的元好问也有《溪童》一诗,描写暮春时节小孩子在溪边的香椿树上采摘香椿芽的情景:“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想是近山营马少,青林深处有人家。”近代康有为也曾作了一首《咏香椿》来表达对香椿的喜爱,称“山珍梗肥身无花,叶娇枝嫩多杈芽。长春不老汉王愿,食之竟月香齿颊。”

不难看出,自古以来,中国人的生活中就已经流淌着一种香椿情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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