侘寂之美：这件宋代瓷器因残缺而被日本视为国宝？

日本以“侘寂”一词描绘物品的残缺之美，从不圆满的甚至是破碎的、朴素的物件之中发现某种难以言传的、寂静质朴之美。

澎湃新闻获悉，日本最著名的、最能够代表日本的侘寂之美与残缺之美的名物“马蝗绊”最近现身故宫博物院景仁宫，几百年里，它甚至在日本展出的次数也寥寥，此次是它的中国大陆首展。

“马蝗绊”的特殊之处在于其经过锔补，虽然从表面上看并不十分完美，但经过锔补的龙泉窑青瓷碗，却蕴含着独特的历史信息。从展览中可以看到，它的正式名称为：龙泉窑青釉花口碗。葵口、梅子青，无论从身姿还是釉色来说，都属一流上品。但日本人对于此碗的偏爱的，正是因为它的“不完美”——身上带有裂痕，留下了修理时候锔上的六枚金属钉，时间久了以后金属钉也生了锈迹漶漫，如同硕大的蝗虫，也因此得名——“马蝗绊”。“蚂蝗绊”葵口茶碗，高9.6厘米，口径15.4厘米，底足直径4.5厘米，整体釉面莹润如玉石光泽，茶碗底部有几道冲线。

“马蝗绊”在故宫博物院景仁宫的特展最后两周中亮相，展出时间为10月8日至10月20日。

“马蝗绊”青瓷碗 （图片由东京国立博物馆提供）

展览现场的 “马蝗绊”青瓷碗

关于这件瓷器，据日本江户时代的儒学家伊藤东涯所撰写的《马蝗绊茶瓯记》一文中记载，大概是中国南宋孝宗淳熙年间(日本高仓天皇安元初年)，当时的日本武家之首平重盛为积极开展对宋朝的贸易，向南宋京城临安的育王山（玉龙山）寺庙布施了大量黄金，寺庙住持佛照禅师以此龙泉茶碗作为向平重盛的回礼而赠之。

茶碗东渡日本后几经波折最终为室町幕府第八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所有，由于此时该茶碗流入日本已有二百余年，在流传过程中底部出现了裂痕，喜好艺术风流的足利义政觉此碗颇不尽人意，于是便派遣使者携带茶碗重赴中国，希望能重新照此烧造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茶碗。但此时中国的明朝匠人已无法烧制出如此出色的青瓷茶碗，中国匠人在无奈之下只能使用金属锔钉，将裂痕补好送回日本（也有一说是丰臣秀吉从朝鲜找来工匠在日本工匠协同下将茶碗重新锔住）。

写有“马蝗绊”字样的外盒

足利义政重见此碗，见碗壁补上的金属锔钉如同硕大的蚂蝗，粘卧于周边，不由连呼“蚂蟥蚂蟥”，并大为赞赏其精妙的锔瓷技艺，从此该茶碗便被称为“蚂蝗绊”。“蚂蝗绊”茶碗后由足利家流传至角仓家，最后由三井财阀捐赠给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作为一件传世瑰宝珍藏至今。

“蚂蝗绊”所使用的“锔瓷”工艺，说起来简单，就是把破碎的瓷器拼好，用金刚钻钻孔再用锔钉嵌住抓牢，使其恢复原样，既能再使用，又有观赏价值。但它却是中国最古老的瓷器修复技艺。

最晚在宋元时期，中国的锔瓷工艺已经比较成熟。然而这种技艺并不只存在于民间，故宫博物院清宫旧藏中有经过修补的明清瓷器，其中不乏官窑瓷器，已经表明了明清宫廷应存在有锔瓷的修补行为。

始于宋代的锔瓷技艺在《清明上河图》中就有关于锔瓷艺人锔瓷的情景的内容。明代时期的意大利教士利玛窦在《中国见闻札记》中对瓷器修补有这样的记载：锔补修复后的瓷器还可以耐受热食的热度而不开裂，而尤其令人惊异的是如果破了，再用铜丝熔合起来就是盛汤水也不会漏。

江户时期寺岛良安著《和汉三才图会》中的锔钉图，图片来源©谢明良《陶瓷手记》

锔瓷在后来的发展中逐渐出现各自手法，形成了中国、日本、欧洲三个最大的策源地。然而只有中国的锔瓷才能称作艺术，所以被称作锔艺。日本将传统锔瓷后用蛋清和白磁粉填缝改成了大漆金缮，所以只能称柳钉锔，而且在近代土见益弘继续改变锔瓷方法，没有保留古老方法，不能称作艺术。

原本修补破碗的粗活，甚至在古玩行当里掀起了独特的风潮，甚至，还有人为了追求这种特别，故意将器物撑裂，锔出特别的样式把玩。

现场展览的乾隆款青花勾莲纹赏瓶（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现场展览的 宣德款青花网文钵，故宫博物院藏

2014年9月，故宫博物院考古研究所在故宫西华门内的南大库遗址进行考古发掘，清理出一处灰坑，出土大量明清时期官窑瓷片，其中，发现了多件带有钻孔及锔钉痕迹的官窑瓷器残件。

康熙款白釉暗刻花卉纹大盘 2014年故宫南大库遗址出土

故宫南大库遗址的位置与年代表明了这些官窑瓷器在明清时期于宫廷中进行了锔补，以这类考古出土发现为依据，从考古学的角度证明了明清时期宫廷中利用锔瓷工艺修补瓷器行为的存在。结合前述清宫旧藏中经过锔补的明清官窑瓷器，加之清代档案中亦有对修补瓷器的记载，从多个角度证明了明清时期宫廷中会运用锔瓷技术修补瓷器。而这些证据，也为“马蝗绊”的锔补性质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综合自“故宫考古”：《“马蝗绊”即将展出，故宫考古现锔瓷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