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什么？解开中国上古文明的密码之一

“鬼”的概念其实与上古的萨满教信仰关系密切。在各大文明早期，人们对于死去的人回到现实世界的应对都十分郑重，并进而演化为不同的宗教，催生不同的文明。本文讲述中国上古的“鬼”，讲解鬼神观念的原初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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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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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鬼，有必要从鬼神与文字两个方向展开考察。

首先，所谓鬼是何物？东汉学者许慎编纂的字书《说文解字》曰：“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阴气贼害，从厶。”如此说来， 鬼是从冥界回到现实世界中的死者，“鬼头”（骷髅）、“人”和“厶”合起来就是“鬼”字。只不过甲骨文、金文的古体（ ）中没有“厶”，所以“厶”不是代表贼害之意的意符，而是后来加上的饰笔（厶）。那么鬼就是人披着骷髅面的象形字。

“鬼”的字形演变，戴骷髅头的人

与萨满教的灵魂观念有莫大的关联

池田末利的《中国古代宗教史研究》这样解释：“所谓鬼是指戴上鬼头的人，大概在很久以前是指戴上死人的鬼头，装成死人。这就是‘鬼之为言归也’这种解释的出处。披着鬼头的人只能是死人又回来了。”可以说是一语中的了。

《墨子•明鬼下》是欲证明鬼神实际存在的一篇论文，其中墨家将鬼神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子墨子曰：“古今之为鬼，非他也，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为鬼者。”

墨子先生说：“古往今来鬼无非以下三种类型：住在天界的鬼、住在山川湖泊的鬼和人死后变成的鬼。”

鬼作祟——死人回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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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明鬼下》中举出的证明鬼神存在的具体事例，基本上都是“人死而为鬼者”，也就是限于回到现实世界中的死者。以下介绍几例有代表性的事例。

（1）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杜伯曰：“吾君杀我而不辜，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 使吾君知之。”其三年，周宣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车数百乘， 从数千，人满野。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朱衣冠，执朱弓， 挟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车上，中心折脊，殪车中，伏弢而死。当是之时，周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

周宣王定其臣杜伯死罪，此为不白之冤。于是杜伯发誓报仇：“我的主君欲杀我，而我是无罪的。死者没有知觉则矣，假若死而有知，那么三年之内必定让我的主君知道死者的怨念。”第三年的某一天，周宣王集合诸侯，在圃田（郑国的大泽）举行规模庞大的狩猎活动，有数百辆战车、数千名仆人，漫山遍野都是狩猎的人。正午时分，杜伯乘坐由白马拉着、用白木造的车突然现身。他身穿红色的衣服，头戴朱冠，手拿朱色的弓，腋下夹着朱色的箭，追赶周宣王，在车上射箭，射中宣王的心脏， 使他折断了脊骨，倒伏在弓袋之上而死。事情发生的时候，跟从的周人没有没看见的，远处的人没有没听到的。

杜伯之鬼为自己报仇

射杀周宣王

（2）昔者燕简公，杀其臣庄子仪而不辜，庄子仪曰：“吾君王杀我而不辜，死人毋知亦已，死人有知，不出三年， 必使吾君知之。”期年，燕将驰祖。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 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日中， 燕简公方将驰于祖涂。庄子仪荷朱杖而击之，殪之车上。当是时，燕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

从前，燕简公杀了他的臣子庄子仪，此为不白之冤。于是庄子仪说：“我的主君欲杀我，而我是无罪的。死者没有知觉则矣，假若死而有知，那么三年之内必定让我的主君知道死者的怨念。” 一年后，恰逢燕国主君为祭祀祖先前往祖庙举行仪式。燕国的祖庙祭与齐国的社稷祭、宋国的桑林祭、楚国的云梦祭相同， 规模盛大，聚集了大批男男女女前往观看。正午时分，燕简公正乘车在通往祖庙的参道上疾驰，这时庄子仪出现了，他手拿朱色木杖将简公打死，简公倒在车上。事情发生的时候，跟从的燕人没有没看见的，远处的人没有没听到的。

（3）昔者宋文君鲍之时，有臣曰祝观辜，固尝从事于厉， 祩子杖揖出，与言曰：“观辜，是何圭璧之不满度量？酒醴粢盛之不净洁也？牺牲之不全肥？春秋冬夏选失时？岂女为之与？意鲍为之与？”观辜曰：“鲍幼弱在荷襁之中，鲍何与识焉？官臣观辜特为之。”祩子举揖而槀之，殪之坛上。当是时，宋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

从前宋文君鲍在位之时，有个臣子叫祝观辜，曾在祠庙从事祭祀，有一次他到神祠里去，厉神附在祩子（巫祝）的身上， 对他说：“观辜，为什么珪璧达不到礼制要求的规格？酒醴粢盛不洁净？用作牺牲的牛羊不纯色不肥壮？春秋冬夏的祭献不按时？这是你干的呢，还是鲍干的呢？”观辜说：“鲍还幼小，在襁褓之中，鲍怎么会知道呢？是我执事之官观辜单独地这样做的。”祝史举起木杖敲打他，把他打死在祭坛上。事情发生的时候， 跟从的宋人没有没看见的，远处的人没有没听到的。

（4）昔者齐庄君之臣，有所谓王里国、中里徼者，此二子者，讼三年而狱不断。齐君由谦杀之，恐不辜，犹谦释之恐失有罪，乃使二人共一羊，盟齐之神社，二子许诺。于是泏洫，刭羊而漉其血，读王里国之辞既已终矣，读中里徼之辞未半也，羊起而触之，折其脚，祧神之而槀之。殪之盟所。当是时，齐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

从前齐庄君的臣子中，有称作王里国、中里徼的两个人。这两人争讼三年，狱官不能判决。齐君想将二人都杀掉，担心杀了无罪者；想将二人都释放，又担心放过了有罪者。于是使二 人供奉一头羊，在齐国的神社盟誓。二人答应了。在神前挖了一条小沟，杀羊而将血洒在里面。王里国的誓词读完了，又读中里徼的誓词，不到一半的时候，死羊跳起来顶他，把他的脚折断了，祧神跑过来打他，把他杀死在盟誓之所。事情发生的时候，跟从的齐人没有没看见的，远处的人没有没听到的。

（5）昔者郑穆公当昼日中处乎庙，有神入门而左，鸟身， 素服三绝，面状正方。郑穆公见之，乃恐惧奔。神曰：“无惧！帝享女明德，使予锡女寿十年有九，使若国家蕃昌，子孙茂， 毋失郑。”穆公再拜稽首曰：“敢问神明？”曰：“予为句芒。”

从前，郑穆公大白天中午在庙堂里。有一位神进大门后往左走，他长着鸟的身子，穿着白衣戴着黑帽，脸的形状是正方形。郑穆公见了，害怕地逃走。神说：“别怕！上帝欣赏你的明德，让我加赐给你十九年阳寿，并使你的国家繁荣昌盛，子孙兴旺， 永延国祚。”穆公拜两拜，稽首行礼，问道：“敢问尊神名氏？”神回答说：“我是句芒。”

鬼神对国君和社会的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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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例子中，（1）和（2）都是无罪被处死的臣子重回人世向君王复仇的故事，这种情况下的鬼神正是死者的回归。（3） 讲的是子孙祭祀已绝死者的神灵（厉鬼、恶鬼），而其恼怒祭祀之不用心，化身为祩子（巫祝）杀掉负责祭祀者的故事。虽然没有直接显现出自己的形态，但是在死者变成了鬼神这一点上是没有什么变化的。（4）是与民事诉讼相关的故事。祭祀于齐国国社的祧神在祭祀之地杀死了说假誓的奸人。这种情况下的鬼神依然是死者的回归。（5）的情况稍微特殊，讲的是降临凡间的天帝使者，是相当于“天鬼”的鬼神。

《墨子•明鬼下》中出现了各种鬼神，或是死者回归，或是依附在灵媒上的无形的死者之灵，或是与死者暂时分开的有形或无形的神灵等，力陈“故鬼神之明，不可为幽间广泽、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罚，不可为富贵众强、勇力强武、坚甲利兵，鬼神之罚必胜之”。

墨子特别喜欢谈鬼

但其态度却是加以利用

诚如其所言，它们拥有超越人类智慧的威力，乃万人畏惧的神秘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