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认识郭嵩焘遗产：从独醒到众醒，从湘阴到世界

郭嵩焘思想文化研讨会暨《独醒之累：郭嵩焘与晚清大变局》新书发布会现场。摄影：李阳。

【导言】2021年12月8日，郭嵩焘思想文化研讨会暨《独醒之累》新书发布会在湖南湘阴举行。围绕“郭嵩焘对湖湘文化的贡献”“郭嵩焘的洋务思想和外交思想”“湘阴如何打造文化名片”等话题，知名文化学者郑佳明、梁小进、谭伯牛、李兵、黄耀红、李斌、柳理等展开热烈研讨。其中，政邦智库副理事长、凤凰网国学频道创始主编柳理以“从独醒到众醒，从湘阴到世界”为题作了发言。以下是他根据发言提纲整理的全文。

政邦智库副理事长、凤凰网国学频道创始主编柳理发言。摄影：李阳。

郭嵩焘，作为中国第一任驻外公使，第一个实地去欧洲看世界、与世界对话的晚清高官，他是当时罕见的具有自觉意识、反思能力和看世界机会的中国知识精英。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所见、所思、所得，以“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甚至说他是晚清出现的“报晓鸡”或者“吹哨人”，也不为过。但遗憾的是，他自己从湘阴走向了世界，却没有机会完成从“独醒”到“众醒”的启蒙使命。他在日记、书信、文章中表露的文化自觉与启蒙思想，比如包容开放的思想、认识世界的方法论、对文化保守性的反思等，并没有成为当时中国知识精英的共识。而同样是“著述之才”，与他同龄的马克思、比他小17岁的福泽谕吉，却成为了影响时代的启蒙大师。

更遗憾的是，从魏源1848年刊刻60卷本《海国图志》，到三十年后郭嵩焘出使英法“睁眼看世界”，这期间中国主流思想没有因为洋务运动而发生根本性改变。但不能因此否认郭嵩焘是中国走向世界、对话世界的一个符号性人物，他所留下的精神遗产还远未被清理和开发完，能否在“百代千龄”后“定识人间有此人”，取决于我们今天的态度和认识。

郭嵩焘（1818-1891），字筠仙，湖南湘阴人，晚清时期中国首任驻外公使、洋务运动先驱，被誉为中国近代“清醒看世界第一人”。

《独醒之累：郭嵩焘与晚清大变局》，孟泽 著，岳麓书社出版。

因孟泽教授的大著《独醒之累》，我们再次研讨郭嵩焘留下的精神遗产，反思近代转型，我有三点体会：

第一，今天我们所处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时代，回望一百多年前那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时代，重新叙述和思考历史，尤其要警惕一个多世纪以来的话风和文风，特别是要走出悲情叙事、革命叙事、甚至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叙事，慎毋让情绪蒙蔽理性。

举个例子，郭嵩焘出使英法时的副手刘锡鸿，也写了一本《英轺日记》，而且待遇比郭好，可以公开刊行。刘锡鸿在日记中写得冠冕堂皇，一身正气，“亢直无私”，常常表露出苏武式的悲壮，说“今日使臣，即古之质子，权力不足以有为”。跟洋人辩论时，生怕人家说我中华不好，恨不得“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可是，他太缺乏常识，只要是洋人的，再好的物件、再先进的机器也熟视无睹。他向朝廷揭发上司郭嵩焘的“十宗罪”，其中比如，郭嵩焘在轮船上因为风冷临时披上英军提督的大衣，刘认为堂堂天朝大使，宁可冻死怎能披洋装？又如，他还批评郭嵩焘在白金汉宫参加音乐会时，学洋人屡取音乐单看，大失体统。在某场合见到巴西国王，郭嵩焘起身致意，他认为，天朝何至为小国君主致敬。如此等等，名为爱国，实际却处处误国、辱国。等到刘锡鸿升迁为驻德国正使后，他的所言所行，很快成了德国上下“喜闻乐道”的笑话，在驻德各国公使中，只有他，是公认最缺乏教养、最不受欢迎之人。

由此可见郭嵩焘的外交经历中同时所要承受的来自内部的压力。这些历史素材，至今依然是十分鲜活的教材，警醒我们如何理性对待他者、对待异质文明。

第二，如果把中国的改革开放史往前延伸一百多年，将洋务运动也视作一种“改开”，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中国走向世界、融入世界，不是已经结束的“过去式”，而是仍然在延续的“进行时”。在改开过程中，应该始终坚持解放思想、包容开放的立场，并且像爱惜眼睛一样，守护常识立场，守护持续启蒙的机制。怎么守护常识立场、守护启蒙机制？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中国开放的大门只会越开越大。我们将坚持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促创新，持续推进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 坚守常识立场、坚持开放，才是“去魅”和“创新”的良药。

第三，对湘阴的建议。我所在的政邦智库创办于2021年 4 月，致力于对城市力的挖掘、打造与传播，为地方政府提供政策解读、战略规划、文化赋能、品牌推广等服务。从我们的经验看，一个城市的文化资源挖掘、形象塑造与发展策略，仍需回到时间和空间两大坐标上来找线索、找启示。湘阴坐拥左宗棠、郭嵩焘两大文化IP，他们俩可以说是中国近代“改革开放”和对话世界的标志性人物，不能只讲历史故事、区域故事、中国故事，而应该做更大的文章，把中国故事讲成世界故事，把区域发展置于世界语境，为湘阴加大开放力度、实现高质量发展注入更强劲的精神动力。湘阴不只是长株潭城市群对接武汉城市群、对接长江经济带的桥头堡，还应该抓住“一带一路”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大文章，加强国际传播，打造底蕴深厚、气质鲜明、故事生动的国际性开放城市。2022年左宗棠诞辰210年，2026年郭嵩焘出使英法150年，2028年郭嵩焘诞辰210年。与世界对话，人是真实的载体。——有常识的人，会思考的人，可以让中国更清楚地了解世界；有故事的人，会讲故事的人，可以让世界更清楚地了解中国。

岳麓书社总编辑马美著、中南大学教授孟泽向湘阴县图书馆和郭嵩焘纪念馆捐赠《独醒之累》。摄影：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