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给岳飞的亲笔信,满纸关切却字字都是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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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给岳飞的亲笔信,满纸关切却字字都是防备

绍兴七年(1137),本该是缔造一段千古君臣佳话的年份。

年初,高宗终于下定决心要更换淮西战区的最高长官。当时朝廷尚在建康,淮西战区紧邻江淮防线,与北面的伪齐刘豫政权隔江相峙。然其守将刘光世沈酣酒色,无力管束麾下众多从江北归附的盗贼叛将,多年来朝中弹劾之声不绝。待政权稍稳固,如此战略要地自然要改弦更张。

高宗的内心首选是驻扎鄂州的岳飞。二月,岳飞奉诏入朝觐见,作《良马对》喻“致远之材”与“驽钝之材”,高宗称善。不久岳飞又被晋封为太尉、湖北京西宣抚使,位极人臣。多日相处考察,高宗愈加认定这个令金兵胆寒的宋军战神是兼领淮西,来日“并军大举(《金佗续编》)”的合适人选。

一日,高宗将岳飞单独召至寝阁秘谈,当面说出了“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这样的真切至诚之语。并许诺将原刘光世所部王德、郦琼的五万余人隶属岳飞管辖,诏谕二人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与前引同见《宋史 · 岳飞传》)。”

得皇帝如此宠遇,谋划北伐多年的岳飞备受鼓舞,作《乞出师札》详陈作战方略,以为快则一年,慢则至多三年,便可“尽复故地”。高宗大悦,赐《出师札亲批诏》嘉奖之。君臣之谊看上去坚牢如铁,收复中原也似乎指日可待。两个重要人物的意外联手却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其一为历来主和的时任枢密使秦桧,而主战派领袖、宰相张浚亦以为应另择淮西守将人选。他们搬出防范武将的祖宗家法,以“合兵为疑(《宋史·高宗本纪》)”。

左:徽宗签名“天下一人”;右:高宗签名“人中之王”

张浚的此番阻挠实出自私心。刘光世在任时,他极力劝高宗更换淮西守将。刘光世卸任后,其兵马最初归属督府,却因枢密院不许督府握兵乃止,可见其想要掌握实际兵权的心机。淮西归了别人倒也还好,若是归属岳飞,他“都督诸路军马”的地位又受到了挑战。他找到岳飞,探讨起淮西守将人选:

浚谓飞曰:“王德淮西军所服,浚欲以为都统,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如何?”飞曰:“德与琼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足服众。”浚曰:“张宣抚如何?”飞曰:“暴而寡谋,尤琼所不服。”浚曰:“然则杨沂中尔?”飞曰:“沂中视德等尔,岂能驭此军?”浚艴然曰:“浚固知非太尉不可。”飞曰:“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兵为念耶?”即日上章乞解兵柄,终丧服,以张宪摄军事,步归,庐母墓侧。浚怒,奏以张宗元为宣抚判官,监其军。《宋史 · 岳飞传》

张浚首先举荐王德为都统,重点却是在推出自己督府参谋吕祉。岳飞以为王德、郦琼同属刘光世麾下大将,且二者素来不和,无论提拔谁,另一人都必将不服,而吕祉一介文人,不习军旅,更无法服众。见安插自己人的“上策”被否,张浚退而求其次,接连推举势力并不大的张俊、杨沂中,岳飞皆以正言相否。

南宋 赵构 敕张浚手书 (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张浚生气地说:“我当然知道只有太尉你去才行。”通过这段对话,便可见浚之城府与飞之刚直。原本踌躇满志的岳飞被泼了一盆冰水,上了一道乞罢军职的札子,不等批示,就离开建康回到庐山母墓旁继续未完的守制。

高宗自愧食言,遣使者造访,后者以死相劝六日,岳飞方重新出山。正直单纯的他再上《乞本军进讨刘豫札》,他不明白当初寝阁之内明明君臣一起坚定了合兵并举的大略,为何到今天仍没有个决断?然而这些还没来得及上报,八月中旬就传来了郦琼叛乱,率全军裹挟百姓十余万投降伪齐的噩耗,史称“淮西兵变”。

原来与岳飞争论后,张浚举荐王德为都统,以督府参谋吕祉为监官,郦琼果然不服,一如岳飞当日所预言。岳飞赶忙上《乞进屯淮甸札》。他之所以若此看重淮甸,除“以防叛军窥伺”外,早在年初进呈的《乞出师札》中岳飞就委婉表达了岳家军“远在上流,去朝廷数千里,平时每有粮食不足之忧”。若能据靠近建康的淮西之地,自然就可以解决粮草的问题。可惜他等来的却是“降诏奖谕而不之许”,和下面这封亲笔慰问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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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赵构 赐岳飞手敕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卿盛秋之际,提兵按边,风霜已寒,征驭良苦。如是别有事宜,可密奏来。朝廷以淮西军叛之后,每加过虑。长江上流一带,缓急之际,全藉卿军照管。可更戒饬所留军马,训练整齐,常若寇至,蕲阳、江州两处水军,亦宜遣发以防意外。如卿体国,岂待多言。付岳飞。

翻译成白话,大概是:秋凉时节,将军你提兵按边(已令我心疼),眼看风霜渐紧,(若是)统兵征讨实在太过辛苦,如果还有别的什么事都可以密奏来。历经淮西兵变,朝廷所有事情都要审慎而行。上流一带要劳请将军你全权照管,悉心训练本部兵马。若有敌人来犯(淮西),只要发蕲阳、江州两处水军顺流而下,便可保万无一失。想来将军你如此公忠体国,其他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了。

札中称“盛秋”,至多为淮西兵变后十数日内所作。高宗的书法初学父亲徽宗,后习黄、米,直追魏晋,字里行间都对身在鄂州的岳飞表达了深切关怀。

只是细品其中意味,却全都说的是“淮西不用卿来”“前言已作废”这样的意思,早已没了当初寝阁面命的倾心,唯剩小心翼翼的防备。

钤印:御前之宝

四年后,又是淮西,张俊指挥的宋军先有拓皋之胜,后有濠州之败,岳飞领兵从舒州驰援,旋即金兵北撤。至此金有议和之意,南宋朝中主和派再占上风,手握兵权的大将皆遭打压。在完颜宗弼写给秦桧的密信里,更是直言要宋廷以岳飞的性命作为议和的诚意(《金佗稡编》: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同年十月,岳飞入大理寺狱,于除夕夜死于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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