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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的“功德”:古人为何崇信神佛却鄙视僧尼


来源:凤凰网综合

明代中后期,无论是皇族贵戚还是高官显宦,也不分士绅商贾还是胥吏平民,全社会都在为金钱而奔走争竞、如痴如狂。此刻要求佛、道僧徒能虔心经忏、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作者把最应远离金钱色欲的和尚、尼姑挑出来示众,一是据实描写,二来也有哗众取宠、迎合市民读者之意。

资料图

小说《金瓶梅》中薛姑子会炮制坐胎药,并向吴月娘吹嘘药效如何了得,炮制如何繁难,无非是想多讨些药金谢仪。求子心切的吴月娘果然再三拜谢,给了薛、王每人二两银子,还答应“坐了胎气,还与薛爷(指薛姑子)一匹黄褐段子做袈裟穿”(第五十回)。

薛姑子口齿伶俐、头脑灵活。那次她听说西门庆为了保佑官哥儿,施舍了五百两银子给永福寺长老,于是眉头一皱,乘机鼓动西门庆印造《陀罗经》,说是:“凡有人家生育男女,必要从此发心,方得易长易养,灾去福来。如今这付经板现在,只没人印刷施行。老爹,你只消破些工料,印上几千卷,装订完成,普施十方。那个功德,真是大的紧!”

西门庆是个商人,出钱如出血,自然要问个明白:“只不知这一卷经,要多少纸札,多少装订工夫,多少印刷,有个细数才好动弹。”薛姑子大而化之道:“老爹,你一发呆了,说那里话去,细细算将起来?止消先付九两银子,交付那经坊里,要他印造几千几万卷,装订完满以后,一搅果算还他工食纸札钱儿就是了。却怎地要细细算将出来!”(第五十七回)

精明一世的西门庆爱子心切,竟命人拿出“准准三十两足色松纹”交给薛、王二尼,要她们印经五千卷,并答应余款印完再付。可是这五千卷经卷,西门庆到死也没看见。

出家人一心向善、四大皆空,本应清心寡欲、舍弃一切世俗名利。王、薛二人披着僧尼的袈裟,却行同市侩,哪里有一点佛教徒的气味?小说第五十七回还揭挑薛姑子的老底: 她原是半路出家,早年曾嫁丈夫,在广成寺前卖蒸饼为生。丈夫活着时,她就跟和尚、行童们“调嘴弄舌,眉来眼去,说长说短”;同时跟四五个和尚勾三搭四,得了不少钱财、吃食。后来丈夫病死,她索性出家当了尼姑,“专一在些士夫人家往来,包揽经忏;又有那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叫她牵引和尚进门,她就做个马八六儿(马八六儿: 媒婆,又叫‘马泊六’),多得钱钞。”书中第五十一回,还通过西门庆之口,揭露她容留青年男女在地藏庵通奸、闹出人命而被勒令还俗的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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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佛门中确实存在着鱼龙混杂的现象。明代僧人湛然圆澄曾著文揭露佛寺僧众芜杂的情形: 或为打劫事露而为僧者,或牢狱脱逃而为僧者,或悖逆父母而为僧者,或妻子斗气而为僧者,或负债无还而为僧者,或衣食所窘而为僧者,或妻为僧而夫戴发者,或夫为僧而妻戴发者,谓之“双修”,或夫妻皆削发而共住庵庙,称为“住持”者,或男女路遇而同住者。以至奸盗诈伪、技艺百工,皆有僧在焉。(《慨古录》,载《续藏经》)佛寺中此辈渐多,要想保持佛门清净,自然不易。此种情形,播于民间、不胫而走,再经小说家夸饰渲染,在晚明通俗小说中掀起一股“毁僧谤道”的潮流。

《金瓶梅》对佛教僧徒的贬抑,不限于薛、王二尼。小说开篇不久的“烧夫灵和尚听淫声”(第八回)中,已经对和尚色欲难禁的丑态,作了调侃式的描述。文中“有诗为证”说“果然佛道能消罪,亡者闻之亦惨魂”,明白表示出对佛道之徒的鄙夷态度。第四十九回,写西门庆在永福寺中遇胡僧,得“房术的药儿”,最终因食药过量、纵欲而亡,这简直是把纵欲罪名直接加到佛教徒身上。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时代,一方面,人们迷信宗教,为求得神佛保佑而无所吝惜、一掷千金;另一方面,人们对宗教徒又表示出极度的轻蔑与不屑。西门庆一家对待僧尼的态度,就是典型。吴月娘认定薛尼是“有道行的姑子”,虔敬有加,一口一个“薛爷”(第五十回),言听计从;西门庆则口口声声“薛姑子贼胖秃淫妇”,大揭其老底(第五十一回)。而西门庆明明知道薛姑子底细,还因人命案处罚过她,可听了她的一席花言巧语,竟又马上拿出大捧的银子,托她去印那始终未见的经卷。人们对宗教及宗教徒的态度,几乎到了悖乱、分裂的地步!

其实“毁佛谤道”并非兰陵笑笑生的独到见解,宋元明小说中的僧尼道士形象,十个里倒有七八个是无耻之徒、宵小之辈。调侃僧尼,已是小说家的老生常谈。小说第二十回的“看官听说”中,把和尚、道士和“唱的人家(妓女)”一同列为“不见钱眼不开,嫌贫爱富,不说谎调诐也成不的”的典型,可见当时社会舆论对佛道僧徒成见已深,并非只在小说、话本中调侃僧道。

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十分复杂的,但经济方面的原因,却不能不列为重要因素之一。明代中后期,无论是皇族贵戚还是高官显宦,也不分士绅商贾还是胥吏平民,全社会都在为金钱而奔走争竞、如痴如狂。此刻要求佛、道僧徒能虔心经忏、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

作者把最应远离金钱色欲的和尚、尼姑挑出来示众,一是据实描写,二来也有哗众取宠、迎合市民读者之意。宗教的神秘性以及某些宗教戒律对人性的乖背,常使市井之民对宗教徒产生一种窥探心态及不信任感。他们一旦透过寺庵的门缝,发现僧尼们的破绽,其好奇心也便得到了满足,这正是他们从小说中获得的乐趣之一。

小说家深悉此意,在作品中以夸张变形的手法对僧尼道士加以讽刺挖苦,正是对读者好奇心理的回馈。但即使去掉夸张变形的成分,明代后期金钱腐蚀人性的社会现实,仍然是触目惊心的。《金瓶梅》的主题,便是反映明代中后期世人在金钱、色欲面前的集体道德堕落,薛王二尼及胡僧形象,是对这一主题的点题与印证。

*选自侯会《食货<金瓶梅>:晚明市井生活》,中华书局

[责任编辑:丁梦钰 PN031]

责任编辑:丁梦钰 PN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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