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天地肃杀 它们却把温暖留在人间
2017年09月06日 17:57:38
来源:凤凰国学
作者:黄耀红
白露这个节气,像不像一个古典女性的名字?这名字天然有其纯真与清丽,明媚和阴柔。近地升起的温热之气,遇冷而凝,结于草木之上,谓之露。四时与五行相呼应,秋属金,金色白,故有白露之名。一年行至此处,时光之流
白露这个节气,像不像一个古典女性的名字?这名字天然有其纯真与清丽,明媚和阴柔。
近地升起的温热之气,遇冷而凝,结于草木之上,谓之露。四时与五行相呼应,秋属金,金色白,故有白露之名。
一年行至此处,时光之流好像失去了澎湃与壮阔,它淡定了,清澈了,甚至化作了晶莹的珠泪。一滴,一滴,辉映着秋日的早晨或黄昏。
资料图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杜甫的句子,老去了一千四百多年。然而,那颠沛流离的乱世羁旅,那魂牵梦绕的异乡思亲,依然还停留于游子的泪光里,就像那一夜的白露,那一夜的明月,依然轻寒入襟。
那是四十八岁的杜甫。你不曾见过他那半旧的衣衫,不曾见过他额上苍老的皱纹,亦不曾听过他眺望故园的凄然苦吟。可是,那薄薄的夜色与深秋的况味,你又觉得它清晰如同窗外的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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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白露,亦如今宵。你于忙碌中淡忘了季节的变化,诗句却不会。
白露,其实是一个诗的意象。不,它本身就是天地写的诗,是画在黑暗与黎明交替处的一个个节奏与标点。
“荷开碧波,桂生高岭;桐间露落,柳下风来”。
那是何等清雅自在的“无我之境”啊。桐间露落,亦如“竹露滴清响”的禅声古意。问世间,还有怎样一种安静,会比这大自然的天籁更为丰富,更加幽深?
白露于我,更多的,只是儿时的记忆。
那些清晨,我从篱前或阡陌走过,白露正在草木间醒来。阳光下,每一滴都是可爱的样子。
那坠在狗尾草尖的,带着绒绒的质感;那悬在饱满谷穗上的,映着丰收的喜悦;那落在豆荚上的,摇曳紫色的精灵;那滴在荷叶上的,一粒一粒,仿佛碧玉盘里的珍珠。更多的,还在塘基上那些贴地生长的野草间。它们密密地隐在那里,眨着眼,闪着光,看着这个世界由炎入凉。
树上的露珠只好去仰望。金黄金黄的银杏,深红浅红的枫叶,都有画家的色彩里不曾有过的纯净。倘站在树下轻轻一摇,露珠就像雨滴般纷纷洒落。印象最深的,还是屋后的泡桐树。那宽大的叶上,总有一颗颗很大很大的露珠。倘若一个人站在檐下静静晨读,泡桐叶上的硕大白露,会缓缓地落到地上。一声一声,发出清脆的回响,如同晨光的音节。
可惜,那时候太小,并不知道《诗经》里的那一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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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终于懂了。蒹葭清瘦,相思苍茫。白露凝霜,何尝又不是真情的凝伤?
我想,或许是白露意味着阴气上升吧,太多的古典闺阁与宫怨都在露的寒意与月的孤独里。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今天,我们再也无从考证李白的诗句是在为哪一位宫廷女子代言,也不知他到底写于何年何月。然而,这又有什么要紧呢?白露,留下了那一夜的痴情;月亮,留下了那一夜的向往;玉阶,留下了那一夜的寂寞。
白露结在草木上,也结在诗词里。然而,对于那些俯察大地、仰望苍穹的先人来说,他们的心不止在诗意里,更在对物候变化中万物的理解与同情里。
白露之节气,将有“三候”。一是鸿雁归。二是玄鸟至,三是群鸟养羞。
不知是不是一种巧合,此三候全都与鸟有关。我注意到,二十四节气中,以鸟为征兆的节候最多。
何以至此呢?我想,大地是人类的家园,天空是鸟类的家园。然而,在万物并育的地球上,鸟类大约出现在1.5亿年之前,而晚至700万年之前,人类才出现。也就是说,鸟类在地球上生活了1亿多年之后,才有了最初的人类。可是,傲慢的人类并没有在意这些“鸟事”。9000多种鸟,我们为之命名的区区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走近那个有别于人类的情意世界。
或许,在专业细化的现代社会,只有研究鸟类的生物学者才会对鸟的生存、演变、性情、生活有更多的了解。在一般大众眼里,鸟无非是一种风景,一种点缀,甚至只是一枚概念与标签吧。
人类对鸟类的隔膜,就像鸟类对人类一样。而在先民那里,人们对节令的预知与感应,总能从鸟类那里获得生命的信息。
对鸟类来说,白露是一个迁徙的信号,就像春节对国人团聚的感召一样。
先是鸿雁自北而南,后是燕子自南而北。就在人间感伤、离别的秋空之下,鸟儿开始了自己的出发与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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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傍晚,你是否也遇见过雁阵?鸿雁飞得很高,蓝天会衬出它们飞翔的优美姿势。每一阵都是六只,一只领头,排列出“一”字或“人”字队形。它们远远地从山那边飞来,转眼又飞到山的那一边,缓缓消失在夕阳余晖里。有时候,你还可以听到雁叫声声。据说,这些鸟就是叫声来相互鼓舞,比翼齐飞。这些候鸟啊,自辽阔的北方而来,它们的冬天在秀美的江南。古人不知,以为大雁飞到湖南衡阳迥雁峰即返,故衡阳又名雁城。即令如此,大雁从此成了天地的时间表达。
燕子以羽毛青黑,亦称玄鸟。燕语呢喃,那是至柔的春声。燕舞双飞,那是如剪的春风。没有人不欢迎燕子,仿佛它们的巢筑在何处,最美的春光就在那里。这些年,乡下老屋的檐前,年年都有燕子光临。“几处草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春暖花开的时节,它们在我们的院子里飞进飞出,像是家中一员。
而今,白露来了,它们又该飞向北方。有时候,我会久久凝望梁间的某一只燕子,心中生出莫名的牵挂与敬意。它们此次北飞,会飞过哪些高山,哪些河流,哪些城市与村庄呢?这一路归程到底会有多远?那么远的路,明年春天,他们又是凭什么记忆、什么路标找到我们这个小小院落的?我无法理解它们对这一只旧巢的情感,也无法理解它们命里的漂泊与流浪。但它们的身影,却是秋来的最美提醒啊。
看着燕子飞走,群鸟们也开始休养生息。为了抵御寒风白雪,从现在起,它们要为自己准备足够的食物,要把自己养成肥肥胖胖的。它们很清楚,在不久的未来,会有一个漫天风雪的时空在等着它们经历。不知最初的先人,对燕子要同情到什么程度才会去理解这个鸟类世界所承受、所发生的这一切。或许,他们是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温馨时光里产生的猜想吧;又或许,他们是从群鸟的谈话里偶尔听闻的?不管那些远古的目光如此捕捉到这些信息,当白露走到第三候的时候,时间被赋予了亲情与温馨。
天地肃杀,温暖却在。这,才是美好人间。
作者:黄耀红,教育学博士、教授,文化专栏作家。
*本文为凤凰国学黄耀红专栏“草木时光”系列之白露节气。未经授权,请勿擅自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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