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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诗教生涯,感发生命


来源:凤凰网综合

她出生于军阀混战之时,豆蔻年华遭逢抗战烽火;1948年迁居台湾,一家人却陷入牢狱之灾;好不容易熬过苦难,在加拿大安顿下来,大女儿女婿双双车祸遇难。“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叶嘉莹先生自己却说:我对精神感情的痛苦感受较深,而对现实生活的艰苦则并不十分在意。讲授古典诗词七十年之久,她至今仍坚持站在台上讲课。

抗战胜利后,叶先生南下上海结婚。顾随先生邀她家宴送行,赠诗惜别。“分明已见鹏起北,衰朽敢言吾道南”,足见对她期许之高、寄望之深。后来局势急转直下,不复有唱和之乐。顾随先生在1947年寄叶先生的信中说道:“假使苦水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此语在不佞为非夸,而对足下亦非过誉。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愿足下成为孔门之曾参也。”

叶先生不负业师期望,果然“别有开发,能自建树”。顾随先生早年报考北大国文系,蔡元培赏其才学深厚,认为再读几年国文系,倒不如研习西洋文学,以期融汇中西、卓然有成,日后他终成一代名家。而叶先生于北美访问交流期间,接触西方文学理论,发现与中国的传统词学理论有不少暗合之处,遂尝试用诠释学、符号学、接受美学等西方理论,诠释中国古典诗词。这也成为叶先生治学的重要特点。“融合中西以推进词学研究,卓有成效者,海内外自是不做第二人想。”南开大学原副校长、文学院院长陈洪先生如是说。

叶嘉莹先生晚年,从自己的退休金中拿出一半,用十万美元设立“驼庵奖学金”,以纪念业师顾随先生,同时设立的还有“永言奖学金”,以纪念车祸中丧生的女儿和女婿。

1948年婚纱照

 

叶嘉莹先生在王国维故居前留影

忧患乱离: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顾随先生曾经讲到:“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体验过乐观之生活。”这两句话早已沉入叶嘉莹先生心底,“我当时对此并无深刻的了解,但如今当我经历了一生的忧苦患难之后,我想我对这两句话确实有了一点体悟。一个人只有在看透了小我的狭隘与无常以后,才真正会把自己投向更广大、更高远的一种人生境界。”

平生饱经忧患乱离,熟知了人生的苦痛与无常,而始终与诗词为伴,叶先生说:“我的生活并不顺利,我是在忧患中走过来的。诗词的研读并不是我追求的目标,而是支持我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

出生在军阀混战的时期,叶先生以豆蔻年华遭逢日军侵华战争,亲历八年沦陷。17岁丧母,在伯父伯母照顾下,与两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她回忆说:“上海陷落的时候,我父亲在上海航空公司。南京、武汉陷落的时候,父亲都在后方,多少年没有音信。那时候我母亲得了子宫癌,要到天津租界的外国医院开刀治疗。我母亲放心不下三个孩子,手术后坚持要回北京,她是在火车上去世的。”

1948年3月,在北平几所中学教书的叶嘉莹先生南下上海结婚,与丈夫生活在南京。时局剧变,11月,她和家人迁至台湾。1949年年末,叶先生的大女儿才四个月,白色恐怖笼罩台湾。丈夫被怀疑是“匪谍”,关押牢狱逾三年。丈夫被捕后的第二年,叶先生与不满周岁的女儿,也被抓进警察局关了起来。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看叶先生实在不懂政治,把她放了出来。此时丈夫的宿舍被封,薪水没有了,自己被抓后失去工作,宿舍也没有了。天地之大,竟没有栖身之所,叶先生只好带着女儿投奔丈夫的姐姐。姐姐家也很困难,只有两间小卧室,姐姐和姐夫住一间,两个孩子跟奶奶住另一间。叶先生带着吃奶的女儿惟有在走廊里打地铺。

等到主人一家入睡了,25岁的叶先生才带着吃奶的女儿睡下。第二天很早就起来,赶在主人家起床前,把铺盖收拾干净。中午怕小孩儿吵到主人午休,她只能抱着女儿走入烈日当头的户外,去远处的树荫下徘徊。是时,叶先生写下五言律诗《转蓬》一首:“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已叹身无托,翻惊祸有门。覆盆天莫问,落井世谁援。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

叶先生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当时公立学校都不敢聘用她,她在一所私立学校谋到一个教职,便带着女儿搬进了学校。几年之后丈夫出狱,久困狱中致使性情大变,动辄暴怒。一段时间里,叶先生不堪忍受,甚至想过用煤气结束生命。后来经师友举荐,她同时在淡江、辅仁、台大三所大学任教,不辞劳苦撑起一个家庭。生下小女儿后,没怎么休养,又染上了哮喘。“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选众业,各有一机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最终是王安石这首诗,给了叶先生慰藉与启示。她默默隐忍,对丈夫宽容忍让。

后来,叶嘉莹先生在加拿大取得终身教职,全家人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正当她以为自己挨过了苦难,终于可以安稳度日之时,1976年3月,结婚不足三年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却在车祸中双双亡故。车祸发生之前,叶先生途经多伦多还探望过大女儿一家,随后她又转往费城,探望小女儿夫妇。到费城的第二天,就闻此噩耗。

叶先生默默操持后事,待丧礼结束,她把自己关在家中,一段时间里不见任何人。那时她经不住任何人的关心了。“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逼人一世来。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那段时间,她写下了《哭女诗十首》。母亲过世,女儿女婿罹难,逼迫着叶先生思索人生的短促与无常。个体的生命到底短暂,文化的传承却能够长久。多少年过后回想往事,叶先生淡淡地说:“我以前的苦难是非常多的,可是我现在觉得,我真正的寄托、我的心意,在于传承。”

从1950年代起,叶嘉莹先生开始著文评析诗词,第一篇论文即是写王国维的一首词。当时叶先生感到人生至深的悲哀,而王国维诗词恰写得极为悲观。1970年,叶先生第二次去哈佛,开始王国维研究。哈佛燕京图书馆单独给她一把钥匙,闭馆后仍可留下工作。夜晚,她独自走过长长的、静静的通道,“竟有一种感觉,仿佛静安先生的精魂就在附近徘徊。”

王国维说,“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一书,则记载着叶先生与王国维之心灵交谈的痕迹,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指出:“为什么选择了王国维?这里有难言的苦涩吧?作者的词学观,多少受了王国维的影响,而诗词的写作,亦与王国维多有暗合之处。更主要的是,王国维严肃、沉凝的气质里,流露着深沉的悲剧精神,那里显示着人性的脆弱,与世间的无奈。一切辗转于风尘间的漂泊者,都可以从他的文字里,感受到现代人内心最沉重的东西。”

“我是一个对于精神感情的痛苦感受较深,而对于现实生活的艰苦则并不十分在意的人。我之所以喜爱和研读古典诗词,本不是出于追求学问知识的用心,而是出于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一种感发生命对我的召唤。”叶嘉莹先生如是说。

诗教生涯: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

“我投身教学是一种必然,我没有别的选择,也没有其他的能力。大学毕业分配去教书,那我就教书了。一教书,就从教书之中得到很大的快乐。我对于年轻的学子,能够把我所体会的、 所了解的说给他们听,往圣先贤、诗家词人那些感情、理想、志愿,同学们听了也受到感动。这样我就爱上了教书的工作。”

叶嘉莹先生从1945年开始教书,七十年来不曾间断。自辅仁大学毕业之后,从北平到南京,从南京到台湾,再往美国、加拿大,又重回大陆、台湾。她不只在中学、大学的讲堂里讲过,还在广播、电视上讲过,哈佛的研究生教过,幼稚园的小朋友也教过。

并且,叶先生比其他教师多教了几倍。人家一般只教一个学校,她却教三个学校。在北京教三个中学,在台湾教三个大学。当时叶先生在台湾遭逢困顿,许世瑛先生、戴君仁先生举荐她到台湾大学教大一国文和历代文选。后来又请她在淡江大学、辅仁大学兼职授课,教诗选、词选、曲选、杜甫诗、苏辛词。淡江大学设立夜间部,也让她教。叶先生说:“我现在都难以想象,当时怎么会教了那么多课。”

[责任编辑:朱锦程]

标签:叶嘉莹 诗词 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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