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读诗经（十三）自由恋爱 婚姻就会长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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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学经典，贵在追根溯源，返璞归真，从源中得到真知，从“真”中悟出今天乃至今后我们可以吸取的养分。受凤凰网国学频道之“非常国学课”邀约，特级教师、教育部“国培计划”专家、中学语文名师陶妙如开设《妙读诗经》连载专栏，包括爱情、战情、孝情、颂情、离别、发泄反抗、自然背景、守业、创世等系列解读，用“一诗（文）一本一时代”或者“一诗（文）一人一朝代”的思路，引导大家读一篇翻一本品一个时代。书要浸读，方可悟得，不求数量，只求读懂、读通、读活。
【妙读诗经·爱情婚情与家国关系篇】
相遇是缘，相去亦是缘，缘来聚，缘去离。其中因果还在人。
自由恋爱的婚姻，是不是就非常稳固、牢靠，和美幸福呢？
我们来读一首诗：
卫风·氓
氓之蚩蚩(chī)，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qiān):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guǐ）垣(yuán)，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shì)，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yǔn)。自我徂(cú)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xì)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xí)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这是一首上古民间歌谣，是一首婚变诗。以婚前男子：迫切，女子：炽热、深情与婚后男子：日渐冷淡，二三其德，甚至家暴。女子：善解人意、勤劳聪慧、有奉献精神，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对比写出，很有震撼！
这是自由恋爱的婚姻，理应婚后甜蜜幸福，可结果却出乎意料，问题出在哪里呢？
许多研究者分析大多是说当时妇女在社会上和家庭中都没有地位，只是丈夫的附庸，是这种政治、经济的不平等决定了男女在婚姻关系上的不平等，使氓得以随心所欲。这种分析是不无道理的，大背景下是一种大趋势。但反复阅读，思考却觉得真正的原因：女子多年未孕，应该是很关键的一个因素。同时也觉得决定婚姻幸福久长的还是婚姻中的自己。
第二章，初识时的缠绵之情，允婚后的渴望相聚之情。侧面显示了男子软硬兼施求爱之形。女子带着全部的财物，嫁了过去。“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典型的一个“痴女”。
第三、四章，四章“兴也”，以桑树起兴，从女子的年轻貌美写到体衰色减，写出了男子对她从热爱到厌弃的经过。也写出了女子婚后的奉献之情，被弃后的痛悔之情。桑葚是甜的，鸠多食则易致醉；爱情是美好的，人若迷恋则易上当受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沉溺于爱情犹可解脱。女子一旦堕入爱河，则无法挣离。语言之沉痛，让人有彻骨的感受。桑叶青青到桑叶黄落，女子的容颜由盛到衰，也告知了我们时光的推移。
感情破裂了，女子回到娘家。那个时代女子回到娘家和今天一样，并不是人们希望的。
女子不能让夫家如意，便会被休。只要嫁出去就不希望她回来。《战国策·赵策》中有一段话：
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
氓中女子，是自己受不了，自己返回的，返回后，她对自己做了比较全面的反思：
她起早睡晚，辛勤劳作，日子逐渐好起来，可丈夫变得“暴”起来。这个暴，应该有多种可能：性暴，还是殴打，还是？只能猜测。
回到娘家又受到兄弟们的冷笑。为什么会被耻笑？自由恋爱后，应该按照程序，进行检测，最后正当婚嫁，而此女按照诗中所呈现，是自允婚姻。按照当时谓之“淫奔”。不为兄弟所齿，被弃而归，兄弟也不体谅就很自然了。此时的女子内心之苦恐怕是苦不可言了。
回家时间长了，痴女还是时常想起：“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身心被折磨之后，知道他不会回心转意，便又自我安慰“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纵使经受百般折磨，毅然回家，“虽然口纵言已，心岂能忘？”（《诗经原始》方玉润）。痴女钟情，他对男子那份感情能一刀两断？这便是悲剧性格。这便是不能从痛苦的深渊自拔的关键。
当时那个时代，人们心中的爱情婚姻都是比较高尚、纯洁的。爱情，值得追求，但不可沉溺。一味的单方面的奉献是不成熟的。
搭建平台，自由恋爱；限制女儿大了都要嫁人，按照程序成婚，生子，增加人口。这是当时的政府行为，这是一个大的方向。具体到每一个家庭，每一对夫妻，则又不同。
我想，夫妻逐渐失和，可能女子未孕也是原因之一。结婚后，多久会生孩子，当根据男女身体状况。易经屯卦六二中“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其意为占卜到女子首先是不会生小孩的，十年后会生。不生孩子，夫家必定会考虑再娶。当然，现在医术进步了科技发达了，不孕不担心了。但依然有很多离婚现象存在，这就值得我们思考研究了。
容颜会老去，终身学习，终身保持向上进取的姿态，那种气质就会永远不衰。
相传汉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便是很好的例子。司马相如是中国文化史文学史上杰出的代表，是西汉盛世汉武帝时期伟大的文学家、杰出的政治家。他以一首《凤求凰》赢得了才女卓文君的相随：
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但到京城之后，久不回音，一回音便是一封数字书：
司马相如的家信：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万、千、百、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望着这两排数字，智慧过人的卓文君便含泪写下了回信：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去三四月，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第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暑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司马相如看到卓文君用他的数字信回的数字情，惭愧万分，觉得夫人智慧、才华均在他之上，是真懂他的人，于是兑现自己离开时的承诺，亲自驾着马车接卓文君到了京城。
浪漫的司马相如对于生活总会有一些新鲜的期待，心有纳妾之意，常常不回家。聪慧的卓文君感觉到后，便毅然写下《白头吟》，离开了司马相如。
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xiè 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徙徙。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随诗附文曰：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mào 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等到在外溜达很久才回家的司马相如，看到家中空空，书桌上卓文君留下的诗文纸上都有了灰尘。他将灰尘抖去读了起来，读着读着泪流满面。读到“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时，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放下诗文纸，驾着车直接去找卓文君，并把卓文君接了回来，从此后不再有他意。
爱情过后，便是婚姻，婚姻就这样，不要相互纠缠，但要等量的才智宽厚的胸怀，来相互维护。
爱情无需门当户对，但定要三观相同。爱情不必天天相见，但非得心心相印。婚姻不能朝三暮四，要矜持执着专一。
【作者简介】
陶妙如，中学语文特级教师，教育部“国培计划”专家库专家，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兼职教授，湖南省中学语文专业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出版《让爱智慧》《做温暖的教育》《中华最美诗文选》12册、《大国教育》《心界》《丈量》等，其中《最美论语》《最美易经》为中英文版。主编的《最美唐诗》《最美宋词》输出新加波，成为国际中文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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