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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年岁收尾 归程里藏着情怀与期许(图)


来源:凤凰国学

大寒之日,每一片落叶都飘向大地;年关岁末,每一条道路都响起归程。如此浩荡而温暖的人间天伦,竟交给最寒冷的自然节令来一一见证。上天何以如此安排?以血缘为纽带的家国情怀,最宜在大寒节气里和着烈酒重温。

清晨或黄昏,站在十一层顶楼阳台上极目北望,但见天色青灰,寒烟苍翠。簇拥的暗绿中,隐约着古船似的屋宇飞檐。

天已大寒,岁近年关。

年关这词,实在太妙。简单的组合里,时间化为空间,心情化为物语,穿行化为跨越。

有关,必有开。关的是“年”,开的是“春”。

大寒,二十四节气的收尾;立春,二十四节气之起始。终点连着起点,年岁却是一轮。

时间恍如江流入海,如此辽阔,又如此舒缓。

大寒之日,每一片落叶都飘向大地;年关岁末,每一条道路都响起归程。

如此浩荡而温暖的人间天伦,竟交给最寒冷的自然节令来一一见证。上天何以如此安排?我想,不经寒夜风雪,又怎么如此在意故园的灯火,又怎么如此珍重围炉夜话的温暖亲情?

以血缘为纽带的家国情怀,最宜在大寒节气里和着烈酒重温。

小寒大寒,杀猪过年。岁入大寒,不能不说到过年。

上古传说里,年是那一只作恶人间的怪兽。爆竹、桃符以及一切代表欢庆的红色,追溯至初始皆为驱邪镇恶。我想,先民之所以将“年”想象为一头怪兽,或许关乎万物有神观念下的力量崇拜。此间审美,或许与早期青铜器以狰狞的饕餮为图腾遥相呼应。

今天,你无法再从“年”的笔触里找到凶恶的蛛丝马迹。相反,“年”的样子,更像是一棵开花的树。万千祈祷与祝福,万千怀念和憧憬,全都像黑色的籽,结在“年”的枝桠里。

年,本是诸神降临的日子,始终带着震荡山河的鞭炮之声。正如鲁迅先生于《祝福》中所写:

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

大寒深处,时间如冰泉凝滞。庭前垂柳,喜迎远方游子;祭祀仪典,延请先祖灵魂。

横向与纵向,世界与历史,都交织在这里。而年味,就弥漫在这个时空里的一饮一食、一仪一典、一言一语之间。

一张圆桌,就像是一个历史的年轮。一桌饭菜,就是一桌思念与乡愁。

记忆里一直存在着一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

每年除夕夜,桌子正中照例是火锅。往沸汤里加入芫荽、红菜薹、黄芽白、上海青的时候,那感觉,是在冬天里加入了春天。大碗蒸的腊肘子底下,定然埋着黝黑的酸菜。那酸酸的味道里,存留着院子里的阳光。至于那些腊鱼,腊肉,腊鸡,腊鸭,早在灶间烟熏日久,一律都是咸咸的,真正的烟火味道。而最宜下酒的,莫过于牛肉、腊肠、与猪肝。当然,鱼是绝对不可少的。这叫岁岁有余(鱼)嘛!

小时候,我最念念不忘的,还是母亲做的腊八豆。发酵过的豆,极鲜美,再佐以蒜叶之青翠,色与味几成绝配。还有一个小碟,那是母亲从坛子底下掏出来的黑黑的、冰冰的,带甜汁的洋姜。

吃过团圆饭,泡一杯绿茶吧。最好是那种很深的玻璃杯,滚烫的开水冲下去,平静之后,眼里倒映出半杯茶山春色。

待除夕夜稍深,母亲必定要敬神。堂屋正中摆一方桌,三生果馔供于其上。一阵爆竹响过,母亲久久地跪在烛影里。她以内心的虔敬,迎接列祖列宗的魂兮归来。

腊月的其他仪式还不少。

十二月初八,为腊八节。这是吃八宝饭的日子。八宝者,糯米、大米、赤小豆、薏米、莲子、枸杞、桂圆、大枣等八样食物也。相传,释迦牟尼的得道之日也是十二月初八。腊八节,也就是“佛成道节”,庙宇会布施“佛粥”。

还有,民间祭祀土地公公的习俗,称作“牙祭”。自二月十六的“头牙”算起,腊月十六即为“尾牙”。尾牙当然是一道重要宴席。此席中,白斩鸡不可或缺。做买卖的老板,他要借这道白斩鸡来暗示员工的去留。规则是:鸡头朝向谁,谁将被解雇。当然,一般时候,老板会让鸡头对自己,以让大家都放心。到今天,依台湾风俗,自尾牙之日始,即是过年。

年,是一场口舌盛宴,也是一场语言盛宴。

大寒大寒,“家家刷墙,刷去不祥;户户糊窗,糊进阳光”。大量的过年风俗,都指向汉语的谐音艺术。如过年踩芝麻秸,寓意为“节节高”;画一只喜鹊立在梅枝,寓意为“喜在眉梢”;除夕之夜将柴火烧得很旺,寓意为人兴财旺,红红火火。

记得有一年,我从学校得到的奖品是一个铁质文具盒,其上所画为鲤鱼跳龙门。父亲很高兴,因为“龙门”与“农门”谐音。

在乡间,一炉炭火,总将大寒关在门外。如果不迎着寒风出去走走,你并不知道,河边的柳树,正爆出一颗颗米粒大小的芽苞了;而园子里的菜蔬,无须借重那么多谐音来讨得吉兆。

一花一叶,都是大地吐出的清新。

最清新的,莫过于大寒里的花事。自小寒至谷雨,八个节气,二十四候。每一候都会开一种花,此之谓“二十四番花信风”。

池塘边那一株梅,开出了东风第一枝吧?那是小寒那天开的。后院的山茶开了,案头的水仙也开了。大寒这天开的是瑞香,接着是兰花,再是山矾。

立春之后,可谓“百般红紫斗芳菲”。煦暖阳光下,迎春、樱桃、望春开了。细雨蒙蒙里,油菜,杏花,李花开了。一声惊雷响过,桃花、棠梨、木兰开了。到了清明节,桐花开了,麦花开了,柳花也开了。谷雨之后,牡丹开过,荼蘼开过,楝花开过。

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是的,雪压青松是一种卓绝。那么,寒夜花开何尝又不是一份期许?担当,是一种入世之美。飘逸,何尝又不是出世之美?

大自然的语言里,总藏着生命的智慧。

大寒有三候: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母鸡孵小鸡,始于最寒的日子。这意味着那些毛绒绒的小可爱,将拥有春天一样的童年。桂花树下,水井周围,篱落之外,晨昏午昼之间,那些唧唧交谈,或偏头谛听的小机灵,当它们随着母亲在春光里散步,觅食,嬉戏,捉虫的时候,谁不会泛起生命的温柔与家园的温馨?这时候,或许只有那只母鸡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孵卵时的孤独寂寞冷。

不知为何,“征鸟厉疾”这一候,会无端令我想起“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在南方,鸟的消息已经久违了。寒意一天天加深,春天一日日临近。寒意既然从苍穹里俯冲而下,那么,春天必然将变幻出高天流云吧。

遗憾的是,在今日乡间,征鸟似乎成了一种传说。苍鹰绝迹,喜鹊鲜有,乌鸦不见,就连蝙蝠与猫头鹰,也都不知所踪。

一个没有征鸟在场的大寒节令,人类的寂寞是不是也如“夕阳山外山”?   

三候之“水泽腹坚”,指大寒后水面结冰的位置已至中央。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池塘结冰的时候,人还可以在上面行走。那样的日子,茅草檐前,或棕榈叶上,到处都悬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棱。太阳照着它们,晶莹地闪着光。

然而,不知多少年了,故乡的水塘再也没有结过冰,檐前自然也就没有了长长的冰棱。

大寒怀念寒冷,就像天空怀念飞鸟。而每一个此刻,终将又是明日的怀念。

作者:黄耀红,教育学博士、教授,文化专栏作家。

*本文为凤凰国学黄耀红专栏“草木时光”系列之大寒节气。未经授权,请勿擅自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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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梦钰 PN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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